第九十二章 烙鐵(1 / 2)

霜染微草,楓林渡被天際斜陽塗上淺淺的金輝,天際初生的晚霞絢麗多彩,似五彩的青鸞展開華麗的尾翼,整個愛晚亭四周都是一片雲蒸霞蔚。

蘇世賢凝望著眼前的美景,那聲歎息遲遲不曾消散:“灼華,我有時候也恨我自己,為何生在赤貧之家卻又不肯隨著父輩麵朝黃土背朝天。你能想見父親少年時沒有硯台,隻怕為同窗嘲笑,便取鬆木燒焦磨墨的窘態嗎?”

中年的身材已然微微發福,蘇世賢將手撫在自己胸腹間,回憶起少年時難言的過往,泛起苦澀的笑意。

那時節家貧如洗,他連中午的一餐飯都帶不起,每每午餐時躲向林間讀書,美其名曰刻苦用功,實則避開同窗的譏諷。想將這些說與陶灼華聽,見小姑娘一幅油鹽不進的模樣,蘇世賢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隻是低低說道:“父親窮怕了,才一力想要往上走,隻不明白為何想往上走便那麼難?為何便不能左右自己的生活?你如今隻認做父親薄情寡義,待你長大之後,說不定會對父親有不同的看法。”

不管說什麼,都不是為奸作惡、踐踏旁人的理由。陶灼華無意與他爭辯,隻將柳眉彎彎,輕輕一笑間不置可否。

蘇世賢將一根茅草繞上指間,無意間編成了一枚指環。他將指環套向自己的無明指上,恍惚間卻是陶婉如如花樣般的二八年華。

少女明媚的指間繞著枚青草結成的指環,如瓷般的臉上漾起梨渦般的淺笑,認真對自己說道:“想不到你一個讀書人,手藝竟這般巧。”

年少青蔥的歲月終是不再,蘇世賢揉了揉眼睛,收斂了縈繞在心底的感。他將指間的茅草拋開,悵然立起身來,對陶灼華淡然說道:“若是恨著父親能讓你往後開心一些,便盡管恨下去吧。父親這一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從前是,日後或許還是。你若恨著父親,也許我的內疚會少一些。”

陶灼華將目光投向遠處,微微笑道:“大人,咱們十年來未曾蒙麵,我固然對問您沒有多少傾慕之意,也不奢望您對我許多有舔犢之情。咱們這般平平靜靜坐下來說幾句話也好。從今往後您在大裕我在大阮,本是兩重天地。恨也好,內疚也好,並沒有多大意義。”

“你的話聽起來有幾分道理”,蘇世賢淡淡一笑,居然十分認同:“不過灼華你也不要將話說滿,大裕終歸是你的故鄉,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回來。父親不奢望從你身上得到多少親情,最起碼卻不會害你,往後咱們也可以時常聯係。”

蘇世賢說了半日,終於將話說到點子上,他提醒陶灼華道:“你好生在大阮站穩腳跟,若有自保之力,父親便想法子將你舅舅他們送去大阮,從此解了你的後顧之憂,可好不好?”

原來拐彎抹角說了這許多話,依然是拿陶家人吊自己的胃口,陶灼華回眸望著蘇世賢,心上早便無波無瀾。方才說對他心間並沒有恨,其實不是一句托詞。如果深恨著這個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還須對他有著親情之愛才可。如今看著他好似一個陌生人,不過感覺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