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尷尬的境地,到有如此豁達的心思。茯苓聽得陶灼華興致盎然,不忍心潑她的冷水,裝做興致勃勃地隨在身後,不時指指點點,裝做對新居十分滿意。
菖蒲快手快腳打了水過來,已然擼起衣袖,指揮著另兩個粗使的宮人灑掃庭院、擦拭桌椅。陶灼華轉了一圈,心裏已然有數。回到殿裏開了個帖子,列了幾樣東西,吩咐茯苓找娟娘去取,另叫茯苓從箱籠裏尋一床散繡著重瓣芍藥花的碧色帳幔,換下那暗青的床幔。
茯苓來去如風,不多時便抱了陶灼華說的東西回來,將瑞雲勾挽著的舊帳子換下,再將新帳子掛上,寢殿裏霎時便多了層雅致。
菖蒲眼看外頭打掃得差不多,不待吩咐已然捧著幾幅葛黃色繡著四柿紋的焦布靠墊走了進來,手腳麻利地將椅子上陳舊的坐褥除去,再安置著陶灼華落座。
成為何子岑的宸妃之後,青蓮宮重新修整,陶灼華又是椒房專寵,自然處處金堆玉砌,如今恍然再見,卻是一幅破敗的模樣。幾許心傷、幾許感懷,又幾許回憶,陶灼華頗有些動情地輕撫著脫了一片油漆的圈椅,忍不住百感交集。
生怕這幾個丫頭傷心,陶灼華微微綻開絲微笑,她指著茯苓才問娟娘娘拿來的瑪瑙盆景和一掛桌屏,衝菖蒲和茯苓說道:“總算有了落腳的地方,我當日實在有先見之明,從疊翠園順走的古董擺件都可以派上用場。”
茯苓撲哧一笑,將本有些傷感的氣氛衝淡,菖蒲也忍俊不禁,臉上蕩起兩隻深深的酒窩。兩個丫頭不似方才那般泄氣,轉而指揮著兩個粗使的宮人搬動行李,主仆幾個一起動手,重新布置一派凋零的青蓮宮。
忍冬不情不願燒好了熱水,在淨房裏預備下木桶,又抓了把幹花灑向水麵,再問娟娘要了皂豆、香巾之物,這才出來請陶灼華沐浴。
外頭娟娘已然點齊了東西,她留了兩匹雨過天青的錦緞,正埋頭裁著桌屏、椅墊,想要尋幾個花樣先熬夜繡出這些東西。窗戶上宮人們新糊的明紙透亮又勻靜,房裏顯得亮堂了不少。
菖蒲拭淨了軟榻,陶灼華與茯苓抖開一床銀藍的灑花雲錦坐褥,將軟榻上那些色澤陳舊的東西換下,吩咐宮人抱了出去。
一旁的花架上擺著從疊翠園拿來的瑪瑙盆景,炕桌上是幅黃楊木的四扇炕屏,繡著煙波流水的江南。書案上擺下了刻有竹林七賢的綠玉筆筒、一張荷葉形的綠玉筆掭,還有鏤刻著蘭竹之韻的青石墨盒,一對絲紫檀木的嵌銀鎮紙下壓著幾張素白的雪浪紙。
不過片刻間,青蓮宮少了許多頹喪,已然有了些盎然的模樣。忍冬雖瞧不起這幾個人,卻也對她們布置的房間生出些喜愛之意,不覺走上前來幫著娟娘扶住那些絲滑的布料。
陶灼華忙了半晌,身上出了一層透汗。聞得忍冬備好了水,也不要人服侍,自己一個人躲在熱氣氤氳的大木桶裏,痛快淋漓地落了一回淚。
身心皆是舒爽,終於與前世立在同一起跑線上,離得何子岑又近了一些。雖不曉得現在與前世有哪些不同,卻一定要把握住機會與何子岑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