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裏每個十五團圓的日子,都應該是帝後琴瑟和諧的時光。因是中宮皇後已然過世,這些年後位虛懸,仁壽皇帝便大多在謝貴妃的長春宮中下榻。
今日謝貴妃早便命人熏了清梨香,又烹了好茶,滿心指望大阮帝能與往常一個慣例,便不顧旁人在側,仗著身份有些僭越。
不料想仁壽皇帝雖然和顏悅色,卻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便將自己的手臂從她腕間抽出。轉而含著抹柔情對立在身後幾步遠的德妃娘娘和煦地說道:“有日子沒喝到你自己熏的蓮蕊茶,今夜多飲了幾杯,正想著喝杯好茶。”
德妃娘娘瞧見了謝貴妃幽怨裏含著嫉妒的目光,雖然隻有短短一瞬,卻也充滿了怨毒。她對仁壽皇帝這個決定也是暗暗詫異,卻淑婉地笑著說道:“陛下吩咐,臣妾敢不從命?這便回去烹水煮茶,恭候陛下大駕光臨”。
仁壽皇帝隻推說身上有了酒意,便攜了德妃娘娘先行一步。帝王這一離開,繁華宮宴的尾聲便沒了意義。謝貴妃勉強再招呼著大家又喝兩杯,便以夜深更重為由,命將宴席撤去,自己扶著李嬤嬤的手上了雲鳳暖轎,懊惱地回長春宮去。
素日裏礙於謝貴妃執掌六宮,更有些雷霆手段,下頭人早便心中不服。今日瞧著她被仁壽皇帝落了麵子,有的妃嬪已經背地裏幸災樂禍,還有些聰明的妃嬪卻從仁壽皇帝一次又一次扶持德妃娘娘的瑣事裏漸漸瞧出端倪。
便如梅貴嬪、江淑媛這樣在謝貴妃與德妃娘娘之間保持中立的聰明人,早將目光投到了虛擲多年的太子東宮,暗自沉思著是時候該選擇一方戰隊。
也有素日仰仗謝貴妃鼻息的幾位宮妃,殷勤隨著謝貴妃回宮,又在長春宮中盤桓了多時,直待服侍著謝貴妃歇下才各自散去。
仁壽皇帝的確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才格外眷顧德妃娘娘。前番命德妃娘娘協助謝貴妃打理六宮已然是在抬高她的身份,今夜守著後宮諸人,又毫不掩飾自己的深情,也是在替德妃娘娘立威。
過完這個年,何子岑便滿了十三,依著仁壽皇帝的意思,是時候該冊立東宮太子。他想要等著大朝會上安排何子岑去做幾件卓有政績的大事,在朝中樹起名聲,這場冊封便名正言順。
今日何子岱假托德妃之名送出的那瓶迎春,讓人一瞧便覺得磅礴大氣,仁壽皇帝十分喜歡。他瞧了多時,總覺得最懂自己心意的人,後宮裏還屬德妃。
自己做太子時,德妃隻是她的順儀,從來寬厚待人,沒有學得一絲深宮爭寵的氣息,對每個人都一味寬厚仁慈。到不似謝貴妃,從前那樣柔婉可人的女子,一旦身居高位,眉眼都變得淩厲了起來。
說起來當年冊封這些舊人,謝貴妃能壓德妃娘娘一頭,還是因著她與先皇後情誼深厚。仁壽皇帝本來將貴妃之位許給了瑞安,怎奈那女人抵死不受,這才一怒之下大封後宮。德妃娘娘坐了四妃之首,謝貴妃更成了一人之下。
也是從那時起,謝貴妃開始與先皇後有了罅隙。明明宛如親姐妹的兩個人,卻隻餘了表麵的客氣。仁壽皇帝曾詢問先皇後原因,先皇後苦苦笑道:“人大心大,興許覺得臣妾愧對於她吧。後宮裏從來都是這個樣子,陛下不必為這些操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