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的舊事無端在何子岑心間縈繞,有著甜蜜亦有著苦澀。
當年何子岑繼承了皇位之後大行封賞,卻礙著陶灼華的質子身份,難以許她高位。還是貴為太後的德妃娘娘立排眾議,支持何子岑冊封她為宸妃,入主青蓮宮。此後兩人伉儷情深,在白鷺洲畔有過一段神仙眷侶的日子,直至當年的平靜被大裕的鐵騎踏破。
何子岑捫心自問,當年的確曾經因著與陶灼華的花前月下而疏忽了朝政,才讓瑞安有機可乘。隻是,若因此便指陶灼華是紅顏禍水,便未免有失偏跛。
古往今來,禍亂朝政的根本不是魅惑眾生的妲己、亦或烽火戲諸侯的褒姒,更不是什麼沉魚落雁的西子與沉香亭畔的楊貴妃。
美人無端背負罵名,始作俑者卻是一顆君心在其位不謀其政,拱手將江山讓人。史官們信口雌黃,替那些千古帝王粉飾著太平,卻又將過錯無端推往一個女子身上,讓她們承受著不該承受的罪過。
何子岑記得陶灼華入主青蓮宮後,對德妃娘娘投桃報李,一直十分孝順,簡直看做生母親一般,後宮裏地位最尊榮的兩代人之間沒有一點芥蒂。
德妃娘娘彌留之跡,亦是陶灼華衣不解帶侍奉在前,沒有半句怨言。
何子岑對陶灼華的人品與性情十分信得過,偏是礙著她前世裏與瑞安斷不了的瓜葛,對她如今頻頻出宮有些擔心。一想到陶灼華屢屢拿著德妃娘娘所賜的令牌出去,隻怕她與宮外的亂人有些聯係,何子岑便怕她替德妃娘娘惹禍上身。
微微閉上眼睛,前世的夢魘依然揮之不去,何子岑眼前又是那片焚燒一切的烈火。他仿佛看到大裕的軍隊突破大阮層層防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自己麵前,一顆心又是搖擺不定。
不曉得是該相信陶灼華對自己的深情,還是該相信不爭的事實。還有那支射向自己胸口的羽箭,又不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敵人究竟是蟄伏在自己身邊,還是安靜地在遠處衝自己觀望,何子岑心間依舊沒有頭緒。
心間又是一陣尖銳的疼痛,何子岑習慣性地捂住了胸口,好一會兒才慢慢平複。一時說不清是為了還陶灼華一個清白,還是想抓住她的什麼過錯,何子岑隻是目光深邃地鎖定了前頭的馬車,想要探一探陶灼華出宮的蹤跡。
陶灼華心情不錯,渾然不覺有人在後頭跟蹤。她今次出宮並未前往陶宅,而是先命馬車在善水居前頭停下,徑直來尋雲掌櫃說話。
善水居前頭依然是整潔的青石板鋪地,因著還未到午膳時分,門前人影寂寂。茯苓先挑起車簾,繡著銀線的蜜和色裙擺一閃,便輕靈地跳下車來。她又快手快腳擺下腳踏,這才攙著陶灼華與娟娘下車。
青衣白裙的身影格外窈窕,身形又是那般熟悉。縱然有幕籬遮掩,陶灼華一雙明眸間燦若秋水,在何子岑心間蕩起一波一波的漣漪。
瞧著主仆三人一前一後進了大門,何子岑瞅著善水居那黑底墨綠的篆書大字微微沉思。前世的畫麵如此清晰,陶灼華曾不止一次與他提起,家鄉有座善水居,全是布施之意,對一位雲姓的掌櫃極為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