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宮間掃出了一條幹淨的甬道,菖蒲剛轉過墨畫秋波的大插屏,茯苓便歡歡快快地迎出來。她接了菖蒲手裏的臘梅,兩個女孩子一起翩然走過。
和子璨璨輕笑,衝兩個人打過招呼,這才顧得上分派那幾個粗使的丫頭。他招手喚了小明子來,吩咐他將人各自領下去,再安排住處。
秋香手上挽了蓮灰色的包袱,規規矩矩隨在小明子身後,卻偶爾抬起眼眸,望了望已然折向抄手遊廊的茯苓與菖蒲。那兩人一著淺紫、一著淡粉,剪裁和度的絲棉宮衣嫋娜娉婷,即使在冬裏也能掐出細細的腰身,宛若早春初綻的玫瑰。
將手輕撫上略略顯粗糙的衣袖,幹淨的靛藍棉布宮裙雖然合體,卻總是顯得愴俗。秋香壓下心底無聲的歎息,羨慕地往著前頭越來越遠的身影,來青蓮宮的第一天便為自己定了新的目標。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不能做一輩子的灑掃宮女,要趁青春年少好好往上攀爬,便是做不到掌事姑姑,也要混到似茯苓與菖蒲那般體麵的身份。
這想法也不是空穴來風,被內務府的人挑走時,長春宮的李嬤嬤剛好在場,還曾讚她樣貌周正,到不似個灑掃宮人。說者無心,聽者便有了意,秋香夜來攬鏡自顧,對自己的品貌到也算滿意,那股子想往上爬的心思便漸漸活絡起來。
青蓮宮裏奴才不多,便是秋香這樣的粗使丫頭也每人分得一間小小的臥房。
在小明子的指引下,她尋到了自己的房間。秋香極會來事,衝小明子恭敬地行禮道了謝,這才進得屋來放下行李,便開始快手快腳收拾自己的東西。
打開包袱將僅有的幾件衣衫收進櫃子,秋香卻不經意觸到了一枚暖黃色的荷包。上頭繡著早春二月的飛燕輕尾似剪,將碧綠的楊柳裁成一幕幕煙雨絲綢。
原是那日李嬤嬤瞧著她對眼,隨手賞了枚荷包,還讚與她投緣。
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輕撫著荷包上的煙雨春景,秋香不覺又想起李嬤嬤熱絡的眼神。當日李嬤嬤還曾有些惋惜自己晚來一步,這麼好的宮人卻讓清蓮宮挑去,她對著秋香笑吟吟說到來日方才,秋香便將這話牢牢記在了心上。
秋香小心翼翼地將荷包收起,擱進最底層的抽屜裏,眼前愈發有了憧憬。
年前這宮人們的最後一次調整多是換了些粗使的宮婢,德妃娘娘便未曾十分用心,都交由手底下的人去做。她如今正忙著預備過年的月例與賞錢,攤開帳簿一筆一筆瞧著宮裏的開支,想著如何能算計得麵麵俱到,還能替宮裏節省些銀子,這麼一用心,燈燭下凝眉沉思的儀態格外恬靜。
仁壽皇帝進了長寧宮的大門,止了宮人的通傳,自己悄然踱進了暖閣,映入眼簾的便是德妃娘娘這幅安然又略帶些認真的神情。
長春宮裏隻是春風偶然吹起,他時不時也會留戀謝貴妃宛若二八佳人的綺豔,享受她的小鳥依人。相比而言長寧宮才更像是家的安寧,德妃娘娘由始至終都是給他一個最溫暖的港灣,讓他可以放下一切戒備,享受些家人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