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緩緩搖頭,白衣素服的樣子格外淒冷,讓葉夫人怎麼看怎麼膈應。
礙著不是自己的女兒,葉蓁蓁頭上還有著郡主的封謂,葉夫人隻得陪著小心。
葉蓁蓁卻不瞧她嬸嬸母臉上七葷八素的神情,隻命繡紈打開那個水綠底子繪繡銀藍忍冬花的哆羅呢包裹,隨手一指道:“不勞嬸母費心,蓁蓁已然打點好了一切。我夜來入夢,母親隻是在正院間徘徊,便想去那裏拜一拜。”
葉夫人以帕掩唇,發出呀得一聲驚呼,又忙忙掩住了口,眼中分明帶了些懼意。她惴惴說道:“蓁蓁,你母親雖是至親,卻早已離開多年。咱們此時陰陽兩隔,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來?叫旁人如何瞧咱們昌盛將軍府?”
“這裏如今不是喚做葉府麼?還有幾個記得曾是昌盛將軍的府邸?”葉蓁蓁冷笑漣漣,拿根銀絲帶將披在肩後的黑發鬆鬆一挽,向葉夫人淺淺福道:“嬸娘自便,我帶著兩個丫頭去正院瞧瞧。”
葉夫人臉上青紅莫辨,扶在炕桌間的指節卻根根發白,顯見得隱忍的怒氣,隻不敢發做。葉蓁蓁話裏話外冷嘲熱諷他們二房如今鵲巢鳩占,事實雖然擺在這裏,可是那塊遮羞布讓人一把撕開,葉夫人還是覺得自己的麵皮火辣辣難受。
葉家打定了主意與謝貴妃聯手,拱手送上葉蓁蓁的婚姻大事,對這個侄女等同不管不顧。對外的理由卻又冠冕堂皇,隻說她得了謝貴妃的眷顧。
葉夫人曉得葉蓁蓁心間不忿,隻欺她是個父母俱亡的孤女,無人肯真正為她做主,不意今日聽得葉蓁蓁言辭犀利,頗有些不管不顧的意味,不覺深深側目。
她眼望葉蓁蓁離去的身形靜默了片刻,被劉海蓋住的眸間露出抹怨毒的眼神,將衣袖一拂,便匆匆往丈夫的外書房走去。
葉蓁蓁並不理會葉夫人的假仁假義,她推開自己閨房的後院門,徑直拐上條鬆枝婆娑的小道,再繞過大理石水墨山水的影壁牆,便是父母從前所居的正房。
物是人非事事休,這一刻的葉蓁蓁對這句古詩詞的玩味深入骨髓。
她扶著院裏那塊玲瓏精致的太湖石立了半晌,透過時光的縫隙,恍若瞧見年幼的自己偎在母親懷裏,而院中那棵高大的芙蓉樹下,花瓣落了簌簌。
此去經年,再不複從前滋味。葉蓁蓁深吸了一口氣,止住心間銳銳的疼痛,方能開口說出話來。她指使繪綺與繡紈兩個丫頭道:“你們在外頭守著,誰也不許放進來,我要單獨同我母親說說話,訴訴心間的悲苦。”
方才葉蓁蓁在她自己閨房間與葉夫人那番答對,已然讓兩個丫頭聽得身上汗毛直豎。這會兒聽得葉蓁蓁依舊是這般說辭,兩人更覺毛骨悚然,自然避之不迭,替她在院中安置好了香油紙燭,便就匆匆退出院去。
紅顏早逝,昌盛將軍夫人過世時葉蓁蓁年紀並不大,幸而葉蓁蓁一直早慧,善能體查人意,昌盛將軍夫人才能放心囑托一二。
她臨終前隻將葉蓁蓁一個人喚到身邊,萬般不舍地替葉蓁蓁拭了拭眼淚,再柔聲告訴她:“蓁蓁,世間最好與最壞的其實都是人心,俗語說知人知麵難知心,你往後要好生體查,方能明白母親說的這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