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苦等(1 / 2)

回過頭來細想,蘇世賢已然記不清自己當初是怎樣的念想。多年的宦海沉浮,他不再是從前那個為了金錢與權勢一味往上爬的蠢人。

蘇世賢甚至已經想好,他的上半輩子既窩囊又齷齪,下半輩子至少要做件驚天動地的事。至於陶灼華原不原諒自己真得都無所謂,待一切塵埃落定,他便歸隱至雲門山麓,伴著陶婉如在山間的青塚懺悔一生。

蔓蔓青塚,芳草萋萋,埋葬的是曾經與他著紅袖添香之誼的佳偶。蘇世賢憶及自己當初跪在陶婉如墳前的不甘不願,不由抬手重重摑了自己一掌,卻驀然一個激靈,記起了蘇梓琴臨行前的提醒。

瑞安手上再無東西可以要挾陶灼華,已然惱羞成怒。她曉得陶灼華視母至孝,竟拿著將陶婉如挫骨揚灰來威脅。

想來蘇世賢要守著雲門山下那一抔黃土的願望雖好,竟也難以做到。已然辜負過陶婉如一回,蘇世賢再不肯由著瑞安胡作非為,讓陶婉如九泉之下無也法安息。伴隨著車身輕輕的搖晃,蘇世賢閉目斂神,認真想著這件事該拜托給誰。

此時此刻,芙蓉洲內軟玉生香,又是花天酒地。

瑞安在宮內住了大半月,除去神情比往日倦怠,身子已然恢複得差不多。情知拖了這些時日,今夜那黑衣客必至,也懶得使人去瞧蘇世賢何時回來。

半夏曉得瑞安此刻畏寒,早命人將殿內籠起薰爐,地龍也燒得極旺,寢宮內早是暖如三春。曲腿束腰的黃花梨花架上是幾盆新開的雅蘭,正是幽香四溢,和著薰籠間的甜香似有若無地縈繞。

寸許長的珊瑚紅地毯上以提花織金的手法繡有大朵金銀兩色的富貴牡丹,亦是半夏依著瑞安的喜好重新換過,床榻上是海棠紅的夾紗被褥,姹紫嫣紅地繡著折枝花的玉堂富貴。

玉蘭的雅潔、海棠的嬌媚、牡丹的富麗,桂花的明快,大朵大朵的繁花荼蘼盛綻,奢靡的氣息尤為厚重。身著白衣的翩翩少年們沉寂了半月,此時重又扮起妝容、奏起笙歌,琴音扶搖直上九宵,芙蓉洲間霎時又紙醉金迷。

瑞安聽著笙管之音,與幾個白衣少年調笑了一回,等了約末一個更次,芸窗外卻是寂然無聲,沒有黑衣客的行蹤。到底是未出小月子的人,比不得從前那般精神頭十足,瑞安飲了一秋呈上的血燕冰糖羹,便慵懶地揮退眾人,帶著滿腹的疑惑躺回到榻上,不多時便入了夢鄉。

夜半的黃府中,黃懷謙卻是輾轉不寐。雪落無聲,悄然覆上院中那枝落盡葉子的梧桐,玉樹瓊枝在暖黃色燈籠的映襯下發出瑩瑩淺輝,整個院落萬籟俱寂。

吱呀一聲,小廝安子推開虛掩的外書房門,端來一碗強筋壯骨的湯藥,恭敬地說道:“老爺,如今已然是二更天,您喝了藥早些安歇吧。”

黃懷謙夜不能寐,隻為牽掛著派去追趕董大人的平子。他望望安子手上端的那碗黑褐的液體,孩子氣地皺起眉頭,悄悄衝安子道:“你偷偷倒進花盆裏,若是夫人問起,便說我盡數喝完了就是。”

鬆風竹骨是黃懷謙素日真實的寫照,他在強權麵前不曾低頭,平生所懼便唯有一碗苦藥。此刻也顧不得在安子麵前擺譜,隻對著他軟語央求,顯得十分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