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大莫過於心死。
失了李隆壽的江山在蘇梓琴看來便是國破家亡。那時節,蘇世賢已然得知她的真實身份,竟至一倣白頭,與她添了無限生疏。
沒有了李隆壽、沒有了蘇世賢,蘇梓琴所有的價值都被瑞安榨幹,放眼以後,如何還有活路?蘇梓琴平生第一次沒有聽李隆壽的話,而是自己替自己送了終。
芙蓉洲間瑞安與何子嵐那一幕曾是前生的夢魘,隻要想起來便是一陣惡心。便是瞧著麵前的女孩兒皎若清水芙蓉,蘇梓琴依然難以接受。
她借著更衣,向黃氏略略致歉,搭了沉香的手去後院中透氣,久久不願歸坐。
廊腰曼回的朱漆雕欄一側,擺著張紫檀木的曲腿束腰小桌,幾張小小的繡墩上都鋪著淺赭團花的坐墊。蘇梓琴守扶闌幹坐了下來,努力吐盡胸中的濁氣。
“你瞧見她,可是想起了什麼?”不曉得何時,陶灼華靜悄悄立在了她的身後。陶灼華揮揮手叫沉香退去,將手上托的兩盅茶分了蘇梓琴一盅,認真問道。
蘇梓琴無論如何不能把這麼幹淨的一個人同瑞安軟榻上放浪形骸的那位聯係在一起,她緊蹙眉頭,揪著胸前的衣裳說道:“縱然是造化弄人,我卻依舊無法相信,這世上或許真有滄海桑田。你瞧著她如今的樣子,萬萬想不到她的以後。”
想來紅蓮與業火倶在一念之間,一朵皎皎之蓮遭逢巨變,竟至落進泥沼深淵。
蘇梓琴深深吸了口氣,將芙蓉洲裏自己親眼所見的那一幕艱難地敘述給陶灼華:“此情此景你雖未親見,難道便不曾聽聞大阮國滅之後,唯有她一人獨善其身麼?我委實不明白她何以能得你的青睞?”
“是同一個人嗎?你再仔細瞧一瞧,她們是不是同一個人?”陶灼華並不死心,她一口將熱茶飲盡,目光悠悠遠遠地投向堂前次第繽紛的煙花盛綻之處。
一個人縱然是千夫所指,卻也有可能是因為三人成虎,背負了不該自己背負的錯誤。陶灼華無法向蘇梓琴形容她見到何子嵐第一眼時的情形,卻絕不相信她會是出賣何子岑、終至大阮覆滅的那個人。
她凝塞地說道:“前世裏連子岑都相信是我將布防圖偷給了瑞安,我自是百口莫辨,深知那種被人冤屈的滋味。所以縱然後來眼見為實,我依然不願相信這樣的何子嵐最終站了在瑞安那邊。”
隨手拈來幾件小事,陶灼華向蘇梓琴陳述何子嵐對仁壽皇帝滿腔的敬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融合在骨子間的東西哪有那麼容易丟棄?
陶灼華抽絲剝繭,繼續向蘇梓琴說道:“至善公主打小養尊處優,遭逢國破家亡,尚且寧願清貧度日,不受瑞安的封誥。想何子嵐從未貪戀過宮中繁華,她又怎會為了區區一個封謂便出賣自己的清白?”
說不通的事情便一定有想不明白的地方,陶灼華始終覺得她們如今不過淺淺拂開些表層的浮土,尚未接觸事實的真相。
蘇梓琴微微苦笑:“你的心情我自是了解,不過隻瞧這六公主的模樣,當與瑞安榻上那位別無二致。如今的何子嵐是朵白蓮,前世的那一位卻是株罌粟。你不相信蓮花能夠變成罌粟,我也不曉得該如何與她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