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角的八角壁爐內,有龍涎香的氣息淺淺,想是因為蘇世賢在側,瑞安安插在此的眼線沒了往日的警惕。有小常守在外頭,這一家三口到難得的輕鬆。
蘇梓琴合掌念了句佛號,撫著胸口說道:“在大阮時,我守著陶灼華替父親與隆壽打了包票,實則心裏沒有半分底氣。幸而一回宮便接了小常傳訊,方才在禦書房裏才敢放手演戲。”
李隆壽寵溺的目光中滿是深情,清湛的黑眸間倒映下漫天的繁星。礙著蘇世賢在座,他隻是暖暖說道:“梓琴,多謝你替我分憂,寒冬臘月走了趟遠門。”
“咱們之間,何須分個你我?”蘇梓琴瀲灩的眸間好比秋水凝波,語氣輕柔地說道:“這下咱們終於可以安心,我即刻便修書一封,給陶灼華報信。”
“那到不必”,蘇世賢輕捋著頜下黑須,露出絲溫和的笑容:“我已然將骨灰交到妥當人手上,這個時候,這個人大約已經在去往大阮的路上,你們盡可安心。”
小夫妻二人都不曉得蘇世賢在青州府還有什麼放心的故人,見他一臉篤定的樣子,當知所言非虛,都不再去刨根問底。
李隆壽卻是等得有些焦急,礙著方才瑞安在場不敢相問,此刻瞧著小常守緊殿門,他一雙黑眸間充滿期待,有些遲疑地望著蘇梓琴問道:“可曾見到弟弟與才人娘娘,我弟弟他…他長得什麼模樣?”
蘇梓琴四顧一望,見殿內再無旁人,這才莞爾輕笑。她從貼身的荷包間取出張劉才人繪的小像,攤開來鋪到桌上,招手請李隆壽來看。
劉才人做瘦馬時琴棋書畫都有涉獵,隻算不得精,後頭師從景泰帝到學了幾手工筆真功夫。這幅畫極具用心,將李隆昌在院中玩蹴鞠的形象勾勒得栩栩如生。
憨態小兒懷裏包著個百家布縫製的蹴鞠,在梧桐樹下仰起胖乎乎的小臉,笑容若碎鑽一般明媚,那樣地不聞世事滄桑,唯有一派天真可愛。
李隆壽小心地伸出手去,輕撫著酷肖自己的幼弟畫像,感慨地說道:“像,真像,弟弟的眼睛與父皇最像。”
兩人之間隔了一旬半的年紀,又是從未謀麵。李隆壽見到這幅小像,卻好似見到了親弟弟的笑顏。他忍不住捧起絹畫,臉頰輕輕貼上畫中小兒明媚的雙眼。
多了一根李家血脈,李隆壽更將生死置之度外。他衝蘇梓琴深情一笑,俊朗的臉上寫滿了由衷的安慰,隻喃喃說道:“上蒼果真對李家厚愛。”
知夫莫若妻,蘇梓琴瞧著李隆壽這般模樣,便深知他心底的打算。她平生第一次衝著李隆壽柳眉倒豎,指著他的鼻子喝道:“我告訴你,少打旁的主意。你若敢存什麼心思,想走在我的前頭,我必定學著瑞安的樣子將你挫骨揚灰。”
前世的蘇梓琴行事極盡潑辣,如今轉世重生,總有些曾經滄海的深沉,已然不複從前模樣。此刻情急之下,這幾句囂張至極的威嚇宛然又是舊是容顏,添了無限的刁蠻驕縱。
李隆壽被她看穿心事,也不再遮遮掩掩。他向蘇梓琴從容笑道:“無妨,便是被你挫骨揚灰,奈何橋上我依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