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隻覺得心口絞疼,實則神智尚算清醒。她見一秋臨危不亂,處置起來十分合自己的心意,便就向她讚許的點頭,又吩咐半夏道:“不許驚動皇後等人。”
半夏自然諾諾應下,親手調了些止血的藕汁,給瑞安喂了兩匙。又替她擦了擦額頭的虛汗,再將帳子闔得嚴嚴,不叫旁人瞧著她此刻慘白的容顏。
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兩名太醫院的院判便就匆匆趕到,在瑞安的帳子外頭行禮問安。劉太醫上前一步,衝著兩位婢子問及瑞安的症候。
一秋口齒伶俐,依著瑞安從前的吩咐,隻說是長公主殿下日夜操勞,身子有些不濟。方才感覺頭暈目眩,心口有些發堵,請兩位太醫好生診一診脈。
醫家診脈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劉太醫聽著一秋明顯的托詞,再瞧著飛銀覆彩的鬱金色團花芍藥香羅帳將榻上的瑞安遮得嚴嚴實實,情知這是對方根本不肯叫自己見到真佛,這瞧病的心思也就淡了三分。
唯有瑞安擱在請脈枕上的一隻皓腕瑩白裏透著些淡青,細細這麼一望便能斷定榻上之人氣虧血虛。劉太醫略一打眼,瞧著這隻皓腕枯瘦若柴,便就感覺比半月之前替她號脈之時,整個人又清減了不少。
劉院判定了定神,道了聲得罪,便跪在榻前將三指搭向瑞安的手腕,察覺對方的脈息極不穩定,根本不是操勞過度,而像是受了什麼刺激。
瑞安的脈象時而時滔滔江河決堤,大有一泄千裏之勢;時而又似關山阻隔,凝滯而不得過。劉太醫聽得榻中人粗重沉悶的呼吸,便就曉得她此刻情緒尚未平複,到不曉得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將瑞安氣到這個地步。
他再將手指往下壓了半分,又細細去瞧瑞安的指節,見那指節間也好似泛著著青白之氣,顯然是瑞安肝氣鬱積,一時急怒攻心,導致血脈不暢。
依著劉太醫的診斷,瑞安方才應是氣得吐了大口的鮮血,此刻那肝火依舊虛旺,該當用些溫和祛火的湯藥。偏偏一秋含糊其辭,強說瑞安是勞累所致,反需溫補慢調。
宮中一個言語不慎引來的便是殺身之禍,強出頭隻會惹禍上身,到不如抱樸守拙。劉太醫心裏飛快地盤算著,眼前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先帝尚在世時的事情。
那時節他奉命去乾清宮診脈,明明診出先帝是中毒之症,懷著一腔赤誠悄悄告訴當年的大太監許三,請他將藥偷偷換去。許三感激涕零,守著他將藥埋進了花盆,其後的幾日,先帝果然精神稍為健旺。
他恪盡了臣子的職守,隻望能救先帝於水深火熱之中。然後隔不幾天,他卻頹然發覺太醫院送去乾清宮的草藥裏頭都加了料,顯然有人要置先帝於死地。
凶手是誰,早是不言而喻。更可氣的這凶手賊喊捉賊,瑞安在乾清宮外遇到他,竟叱責太醫院都是無用之輩,將先帝越醫越是病情加重。
今日依稀又是當時的情形,區別隻在於先帝當日受人所製,實豐無可奈何,而今日這位正主卻是自己堅持,非要指鹿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