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芒嬌陽如鑽,格外璀璨耀眼,鱗次櫛比的宮苑重重,卻是如山的壓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謝貴妃瞧多了後宮粉黛們的浮浮沉沉,亦習慣了她笑靨如花的一權獨秀,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樣的旨意會落在自己頭上。
秋日的暖陽傾覆在謝貴妃膝下的墨玉石階上,分明不太冷,卻有針刺般的寒芒泛起陣陣浸骨的寒意。她直了直身子,仰視著何平一張彌勒佛似的笑臉,卻分明從對方眼中讀出了譏誚和些許的輕視。
一朝落難,連這無根之人也敢給她這種眼色。謝貴妃氣不打一處來,卻借著寬袍大袖的遮掩,將指甲深深刺疼自己的掌心,以此提醒自己莫要失儀。
她恭順地應道:“臣妾謹遵聖諭,雖不曉得陛下這雷霆震怒出自何處,當是臣妾必有不到之處,才使陛下降罪。臣妾自當時時自省,靜待此身分明。”
何平聽得事到如今依舊說得冠冕堂皇,隻是微微點頭,不過依著禮節行事:“娘娘這般言說,奴才自會隻字不落地轉述給陛下知曉,您請起身吧。”
李嬤嬤與兩名宮婢慌忙上前攙扶,謝貴妃腳下不穩,踉蹌了兩下才立住腳。她曉得不能同仁壽皇帝身旁的人做對,以目示意李嬤嬤趕緊送份厚禮。
何平瞅著李嬤嬤自袖間遞過來的一摞銀票,卻是堅決地推回。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何平自覺自己還未淪落到要用這些沾染了血腥的銀錢,到有些嫌髒地挪開了自己的袍袖,再拿拂塵輕撣,令李嬤嬤一張老臉幾乎掛不住。
到是葉蓁蓁安靜地上前兩步,命胡田田送給自己的丫頭遞了個荷包,衝何平斂禮笑道:“有勞公公跑這一趟,這個請您喝茶。”
何平轉向葉蓁蓁時,眸間卻是真切帶了些笑意,微一欠身道:“惜善娘子,陛下還吩咐咱家問一問,您在宮裏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陛下好一力玉成。”
謝貴妃人雖氣極,思路極為清晰,到底從這幾句對答間聽出些端倪,才曉得問題便出在葉蓁蓁昨晚麵聖之際。她緊抿著嘴唇不發一語,鳳目森森間陰霾密布,死死盯著葉蓁蓁,到讓人心頭發怵。
葉蓁蓁連生死都已經看淡,何須再瞧她的眉高眼低。她今日穿得素淡,舉手投足間到多了層出塵之氣,向何平輕輕笑道:“謝妃娘娘方才不說,蓁蓁幾乎疏忽。當日在迎春閣裏的確是多虧楚王殿下出手,前情如何蓁蓁不想追究,至於這後續之事嘛,蓁蓁卻不該失禮。”
兩個吃裏扒外的丫頭既敢背主求榮,葉蓁蓁絕不容許她們善終。前幾日阻止胡田田出手,葉蓁蓁不過是覺得胡田田喜期將近,不願她折了自己的福壽。
瞧著方才謝貴妃那幅嘴臉,葉蓁蓁便想最後狠狠惡心她一次。
她恬淡而立,命人將繪綺與繡紈兩個丫頭帶出,再將那雙盛有自己被做過手腳的宮鞋一並取出,指著人和東西向何平略顯歉然而笑。
“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謝妃娘娘與楚王殿下的‘情誼’,蓁蓁不敢稍忘。我寄居在長春宮中,除卻這兩個丫頭是從府裏帶來,再便身無長物。便請公公代為稟報陛下,蓁蓁願以此兩婢送與楚王,謝他那一日相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