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封趕到醫院，是下午的六點，天漆黑，雪落無聲，他渾身濕透，頭發花白的闖入病房。
楚君見到他，未言一句，主動退出病房，關上門。
季相思在睡覺，她總在睡覺，護士時常以為她去世了，誤報了一次又一次搶救，因為她的呼吸實在太微弱。
看得出來，她真的很累，她身形佝僂，蜷縮四肢，瘦得沒有人樣，肚子卻凸得巨大，詭異而難看。
顧南封望著這樣一道身影，淚止不住地掉出眼眶，他輕手輕腳的爬上床，輕輕從後麵抱住人兒。
溫暖的身軀融化了冰冷，季相思緊皺的眉漸漸鬆開，她做了場夢，夢見她和顧南封牽著孩子在遊樂場。
是個男寶寶，長得像顧南封，眉宇英氣，鼻子高挺，可愛的臉頰蕩著甜甜地笑，大聲喊她媽媽。
她高興地將寶寶抱入懷中，“寶寶，再叫一聲媽媽，好不好？”
“媽媽、媽媽、媽媽……”
季相思流淚了，顧南封不知道她夢見什麼，心痛地擁緊她，一遍遍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相思……
她幾乎以為自己又要死去，可是又醒來了。
真好，又熬過一天。她訂了下周一的手術，決定在下周一結束生命，那是個好日子，宜婚嫁、宜出門。
身後是什麼？暖暖的？她回過頭，怔住。男人的睡顏安靜且文雅，她這輩子看得不多，但每次看，都忍不住心花怒放。
是顧南封，他怎麼來了？他看到她這幅樣子了？
季相思慌得手足無措起來，忙下床尋找化妝品，她臉色差的不能見人，她不要顧南封見到如此憔悴的自己。顧南封眼中的她，永遠都要光鮮亮麗的。
化妝品被塞哪去了，為什麼找不到？劈裏啪啦的響聲驚醒床上的顧南封，他睡眼惺忪，慵懶問，“相思，在找什麼？”
聽到他聲音，季相思第一時間捂住臉，驚叫，“不要看，不要！”
他愣了愣，下床，揮開她遮掩麵部的手，“為什麼不要看？你很漂亮。”
他在騙人，季相思知道自己很醜，有時候，她無意間看到窗戶上的自己，都嚇一跳，那個麵黃肌瘦，發如稻草的瘋婆子是誰？真的是她嗎？
可她也不想管了，下周一就要離開人世了，顧南封終究會忘了她，不管此刻，她在他心中是怎麼樣的形象。
“你為什麼在？”季相思坐回到床上，虛脫地問。
“相思，我全部知道了。”顧南封握住她的手，被如冰的溫度嚇一跳，“相思，你怎麼這麼冷？”
他去抱她，把她揉入懷中，“相思，別怕，我溫暖你。從今往後，我是你的太陽。”
她笑起來，“顧南封，你是在可憐我嗎？”
“你知道嗎？全世界，我最不想要你可憐我，我寧願拿婚姻和你做交易，也不要你的施舍。”
“這不是施舍。”他更正，“相思，我愛你。我想了很久才發現，原來我真的愛你。”
“你不是我想象的樣子，你溫柔大方，善良貼心，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妻子，最好的母親。”
顧南封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他後悔了，後悔現在才發現自己的心意，如果早一點、早一點發現就好了。
“相思，還不晚，我還可以陪著你，讓我陪著你，好嗎？”九尺男兒淚如雨下，邊說邊哭。
如果她還有力氣，她會說，早就晚了。顧南封，我等了你三年，我的人生總共隻有二十二年啊。
“陸雪兒呢？”她輕輕地問，像怕驚醒什麼。
顧南封擁著她躺下，一聲不吭地抱著她，季相思便不問了，“兩天後，我要做剖腹產手術。恭喜你，你要當爸爸了。”
“如果可以，我不想當爸爸，我隻想做你的丈夫。”他流淚道，季相思感覺後背一片濡濕，輕歎，“你會愛這個孩子的。”因為這是他和陸雪兒的孩子。
“我當然愛。”他承諾。
“他也是陸雪兒的孩子，你要讓陸雪兒愛他，即便你們以後有其他孩子，也一定要愛他，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