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第七天頭上,張玄策的身體卻非常不客氣地掉了鏈子。騎在馬背上裹著厚厚的羊皮得勒,卻依舊篩糠般哆嗦個不停。
“你不是受風了吧?!”趙天龍第一個發現好朋友的表現不對勁兒,先拉住自己和對方的戰馬,然後迅速伸出蒲扇般的大巴掌,去摸對方的額頭。手掌心傳來的溫度,登時嚇了他一跳。忍不住立刻就驚呼出聲,“哎呀,這是怎麼鬧的。才值了半個晚上的夜班你就被風吹到了!早知道這樣,昨天夜裏我就不跟你輪換了!”
“沒,沒事,你別大驚小怪的!”張玄策被燒得有些昏昏沉沉,推開趙天龍的胳膊,低聲抗議,“別讓弟兄們聽見!也就是有點兒發燒而已。等待會有了地方宿營,喝一碗薑湯就能壓下去!”
“能壓下去個屁!”趙天龍焦急地大罵,“都快把皮帽子給點著了,光喝薑湯,怎麼可能壓得下去?你等著,我這就想辦法給你找點而草藥去。這片山坡向陽的地方,應該還能挖到甜草什麼的......”
“我來看看,我來看看!”周黑碳也被趙天龍的話驚動了,策馬湊上前,伸手感受張玄策的體溫,“哎呀,我的天!怎麼會燒成這樣!我知道了,你是口裏人,不禁凍!真的娘的,我們幾個也是糊塗了,居然忘了你是從南邊來的了!”
“趕緊找個地方把隊伍停下來,我去挖草藥去!”趙天龍不耐煩地推了周黑碳一把,大聲催促。
草原上自然環境惡劣,任何傷風感冒,都有可能因為治療不及時,變成要命的大病。周黑碳和呂風知道事情輕重,立刻在附近尋找了個背風的向陽土坡,在坡下點起了篝火。又過了片刻,趙天龍拎著一大堆知名不知名草根返回,拿著行軍鍋開始用雪水熬藥。轉眼間,就熬出了一鍋又濃又苦的黑色湯汁。
也許是他的醫術實在太差,也許是張玄策的身體狀態實在扛不住塞外的寒風。兩碗藥湯子灌下去,非但沒能令病情好轉,反而將張玄策燒得連馬背都無法自己爬上去了。
“不行,咱們得加快速度趕回喇嘛溝去!疤瘌叔醫德雖然不怎麼樣,治病卻非常有一套。讓他及早給胖子把把脈,保證能藥到病除!”見張玄策被燒得已經迷迷糊糊,趙天龍焦急地說道。
“那大夥就輪流抱著他趕路,別再心疼戰馬!反正距離喇嘛溝頂多還有一天半路程了,咱們咬咬牙,爭取今夜就趕回山上去!”呂風心裏也急得火燒火燎,想了想的,大聲做出決定。
遊擊隊的其他戰士雖然跟張玄策接觸的時間並不長,在內心深處,卻早已經把這個槍法精準,脾氣溫和並且待人禮貌的小胖子當成了自家兄弟。也紛紛跳上馬背,主動用身體擋住四下吹過來的寒風。
兩支隊伍不再吝嗇體力,風馳電掣往喇嘛溝趕。這一個白天足足跑出了二百餘裏,眼看著已經進入烏旗葉特右旗的地界了,走在最前方的呂風擺擺手,慢慢放緩了坐騎,“黑子,老趙,不太對勁兒。你們看那邊......”
“怎麼了?讓我看看!”趙天龍把懷裏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張玄策安置到東洋大白馬上,托付給身邊的遊擊隊戰士照顧,策動黃膘馬向呂風靠近。順著後者手指的方向,他果然看到了幾縷又黑又濃的煙柱,被風一吹,飄飄蕩蕩地向大夥頭頂卷來。
“是月牙湖那邊!”草原上遮擋目光的東西少,不用再細看,他就判斷出煙柱底部的大致方位。扯開嗓子,憤怒地咆哮,“小鬼子把斯琴名下最好的牧場給燒了!這群懦夫,找不到斯琴,居然使出如此不要臉的招數。這大冬天的到處都是幹草,火頭隻要著起來.......”
“老子去跟他們拚了!”周黑碳的表現比趙天龍還著急,一夾馬肚子,就想往煙柱底下衝。作為一個草原上長大的男人,他非常清楚一把大火可能造成的災難。如果老天爺不肯及時下場大雪的話,四處擴散開的火頭,很可能將方圓幾百裏徹底燒成鬼域。非但來不及逃走的百姓和牛羊會被活活烤成焦炭,第二年春歸,草場也很難恢複往日的蔥蘢。更多的牛羊牲畜將會因為牧草不足而餓死,更多的牧民將會失去僅有的一點兒財產,栽倒在四處遷徙的路上,永遠都不可能再醒來。
“不能去!”副大隊長呂風最為清醒,見周黑碳和趙天龍兩個都瀕臨暴走的邊緣,趕緊上前阻止。“說不定,鬼子就在那邊等著咱們!咱們必須先......”
話音未落,身旁兩百多米外的草地上,忽然有幾道火蛇一閃,緊跟著,淒厲的機槍聲毫無征兆地在耳畔響起,圍在張玄策身邊的弟兄們,一排接一排栽倒於血泊當中。
“抓那匹白馬,抓那匹白馬。騎著東洋大白馬的,肯定是個大官兒!”數以百計的偽軍從草坑裏爬起來,呐喊著發起衝鋒。往日令大夥倍感親切的東北腔,此時此刻顯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