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赤子 (十 下)(2 / 2)

“我也嚴重懷疑指揮者是同一個人!”白川四郎也在一大堆鬼子兵的團團包裹中走過來,低聲附和。“下午行軍時我去收容傷員的汽車上,看望了一下那幾名被俘的白俄人。據他們說,下午那支騎兵的最高長官是入雲龍,但入雲龍在指揮作戰時,卻習慣於聽從張胖子的意見!”

“呐呢?!張胖子?土八路的最高長官綽號不是叫紅胡子麼?怎麼又冒出一個姓張的胖子來!”兒玉末次初來乍到,對敵情不熟。聽川田國昭和白川四郎兩個說得鄭重,忍不住皺著眉頭追問。

“張胖子是去年紅胡子無意間救下的一個刺客,據說可能做過國民革命軍的少校或者中校。但此人身上有很多地方與這個傳說互相矛盾,特別是在年齡方麵,據我們掌握到的情報,此人今年應該不到,或者剛剛滿二十歲。”念在兒玉末次一直對自己非常尊敬的份上,白川四郎想了想,很耐心地向對方解釋。

“不到二十歲的中校,他父親是某個中國軍方的某個巨頭麼?”兒玉末次微微一愣,迅速點出了白川四郎話語裏的荒唐之處。雖然在大日本帝國陸軍裏邊,也非常看重家族和傳承。可想拿到佐一級軍銜的要麼是大學畢業,要麼在軍中取得過確實驕人的戰績。這兩個條件中的任何一條,二十歲之前都不可能完成。哪怕是高鬆宮宣仁親王也不行!(注1)

“不大清楚,我們手中關於他的情報實在有限。特高課也不會把寶貴精力浪費在對一個土八路地方軍隊幹部的調查上。”白川四郎苦笑著搖頭,臉上的表情很是無奈。

這大半年多來,他和川田國昭二人可是沒少花時間研究自己的對手。然而所取得的收獲卻非常差強人意。即便通過安插在晉綏軍中的內線,也沒收獲到太多東西。而主動往遊擊隊中安插奸細,則無異於白日做夢。且不說以喇嘛溝一帶稀薄的人口和閉塞的環境,令安插過去的人很難證明他自己的身份。即便僥幸能混過遊擊隊的征兵初選,接下來訓練的艱苦,也足以把奸細活活給嚇跑。

“今天下午抓到的中國俘虜呢,我記得不是有一名受了重傷的遊擊隊員,被警備旅從屍體堆中給翻出來了麼?咱們一邊走一邊審訊他,不信他能挺得住皇軍的酷刑!”兒玉末次受到的打擊少,思維相對活躍。很快,就想到另外一個高明主意。

“已經自殺了!”白川四郎搖搖頭,臉上的笑容愈發苦澀。騎兵作戰的殘酷性遠超步兵,在兩軍相對策馬對衝時,隻要從坐騎上落下來,基本就沒有生存的可能。即便身子骨如白俄人一般結實,通常情況下也會被己方和敵軍的戰馬活活踩成肉餅,渾身上下找不到一處完整的地方。

今天下午是因為警備旅的表現太差勁兒,才使得受傷落馬的遊擊隊員中,出現了四名幸存者。其中有三名都是骨骼粗壯的白俄,隻有一名是正規的土八路騎兵。接到警備旅的彙報後,白川四郎如獲至寶。親自跑到收容傷員的汽車上蹲了整整一個下午,試圖從受傷的俘虜嘴裏掏出些新鮮東西。令他失望的是,三名白俄俘虜雖然意誌不怎麼堅定,對遊擊隊的內部情況了解卻少得可憐。隻知道自己的少東家列昂對紅胡子佩服的死心塌地,甚至已經遞交的申請,要求加入中國籍和中國共產黨。其餘則兩眼一抹黑。而那名真正的土八路起初一言不發,閉目等死。後來發現白川四郎居然在打他的主意,幹脆趁著醫護兵試圖給他縫合肚子上的傷口的時候,一把扯斷了他自己的腸子。

腸子斷掉後會多痛,白川四郎不敢想象。但是他卻清楚地看到了那名土八路臉上的決絕!那是一張標準的中國北方農民麵孔,標準到脫下軍裝就會被當普通百姓,拿起鋤頭就能耪地。但是在他將半截腸子擲向自己的那一刻,白川四郎竟然在那張扭曲變形的農民麵孔周圍看到了一團如同佛陀般絢麗的光華。

霎那絢麗過後,便是永恒。廣袤的草原上,幹枝梅一團團一簇簇,隻要開放,就永不凋零!

注1:高鬆宮宣仁親王,日本天皇的弟弟,1925年出任海軍少尉,後完成高等專科和大學教育,於1937年升為少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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