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你的嘴巴還挺會說的!”吳天賜詫異地看了小王一眼,捂著被撞青的腦袋慢慢往車門附近挪動,“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機靈過?是故意跟我裝傻呢吧?!紅胡子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處處替他說話?!”
“不是我變機靈了,是你自己變蠢了!”已經把吳天賜得罪到了如此地步,勤務兵小王索性也豁出去了,抹了把鼻涕眼淚,繼續大聲駁斥,“是你被豬油蒙了心,盡想幹些缺德事情,所以眼睛窩子才越來越淺。你以為就你自己能看出這時候紅胡子的營地空虛了麼?咱們大當家就看不到?九爺和十一爺他們就看不到?!都在江湖上混這麼多年了,哪個比你姓吳的傻多少啊?!人家之所以不肯趁這個機會向紅胡子下黑手,就是明白這種沒良心的事情做不得。做了,以後獨立營的名聲就臭大街了,從此好人再也不敢來了。留下的全是有奶就是娘的孬種王八蛋!”
“你說什麼?”吳天賜的手本來已經握住了銅製的車門把手,聽到小王的最後幾句話,卻猶豫著停了下來,“你再說一遍,誰是好人,誰是孬種王八蛋?”
“打鬼子的是好人,幫著小鬼子打好人的,肯定是孬種王八蛋。你可以不讓我說,你可以槍斃我。但你槍斃不了這天下所有人!”小王抬起頭,咬牙切齒地瞪著他,身體因為害怕而哆嗦個不停。右手則因為習慣而不自覺地往腰間槍柄上摸。
“你要幹什麼?!”吳天賜嚇了一大跳,趕緊把身體往車廂板上貼,右手迅速去腰間掏槍。手指落處,卻是空蕩蕩什麼都沒掏到。在他昨夜醉的不省人事時,手槍和腰帶早就小王幫忙給收拾起來,掛在車廂另外一側的釘子上了。距離他現在的位置足足有四、五尺多遠,不移動身體根本不可能夠得到。
而移動身體去夠,則等於給了勤務兵小王朝自己背後瞄準的機會。刹那間,吳天賜額頭上冷汗滾滾,連遊擊隊的主意也顧不上打了,“你想幹什麼?你要以下犯上麼?按照軍法,按照綠林規矩,被抓到後會千刀萬剮,連家人都會受你的拖累。”
“我沒有,嗚嗚!”小王趕緊將右手從槍柄處挪開,一邊哭,一邊大聲自辯,“我沒有想拿槍打你,是你自己瞎想的!我被安排給你當勤務兵,當然要聽你的話。可你老逼著我做壞事情,嗚嗚,大當家知道後,肯定,嗚嗚,肯定不會放過咱們。即便大當家不敢殺你,入雲龍,入雲龍和張胖子,也不會放過咱們兩個!”
“冷靜,你冷靜,千萬冷靜!”吳天賜將手放在身體前,慢慢下壓,唯恐一不小心刺激自己的勤務兵,還得對方再把手掌壓到槍柄上,“你聽我說,我做的不是壞事!遊擊隊,遊擊隊以前是叛匪你知道麼?他們趁著抗日的機會,偷偷發展壯大,早晚會有一天,將成為國民政府的致命威脅!”
“我不聽,不聽!”小王揮舞著胳膊,一邊哭,一邊反駁,“遊擊隊都是好人,我們大當家也是好人。好人不打好人!隻有壞蛋,才老攛掇著好人去打好人!”
“他們是好人不假,但好人和好人有時候卻也會打仗!”吳天賜想了想,盡量把語氣放得更加舒緩。對方手離開了槍柄,但他自己手中卻還是沒有武器。所以,必須先取得自保能力,然後才有機會進一步考慮其他,“三國演義,你看過沒有?劉備是好人吧?孫權也不是壞人吧。可劉備和孫權,最後還是打了起來!”
“那是因為呂蒙偷襲了關羽在先!”小王畢竟還沒成年,注意力很快就被吳天賜調進了故事當中。
“可劉備也沒還孫權的荊州啊。那可是他說好了從孫權手裏借的,取了西川就歸還給人家!”吳天賜繼續把小吳的注意力往三國故事裏頭引,同時慢慢挪動身體,去抹車廂另外一側掛著的皮帶和手槍。
“那,那諸葛亮也借,借了東風給孫權!”年青幼稚的小王果然上當,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評書中關於三國演義的內容,喃喃地替自己心目中的好人劉備辯解。
三國演義的故事,在民間深入人心。非但說書先生會以此謀生,村子裏的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也會通過演義中的故事,像後生晚輩們灌輸做人的道理。所以小王對其中的每個段子幾乎都耳熟能詳,甚至能發揮一下,說出自己的看法。
他這裏光顧著跟吳天賜討論古人,卻沒想到對方心思全放在車廂另外一側的手槍上。後者先是一寸一寸偷偷挪動,後來發現小王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吸引開,便開始慢慢加快挪動速度,慢慢接近掛手槍的車廂壁。
“可魯肅也幫諸葛亮修了祭壇!”吳天賜小腿蓄力,身體和手掌慢慢抬高。近了,近了,隻要把槍摸在手,就不怕對付不了一個毛孩子了。然後以這個毛孩子的腦袋嚇唬外邊那些小兵,逼著他們服從自己的命令。眼看著他的陰謀就要得逞,卻不料小王突然一拍車廂,大聲喊道,“所以才讓曹操占了便宜,最後蜀國和吳國都被人家給滅了,誰也沒撈到好處!還有,還有那個呂蒙,也被關羽的鬼魂給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