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井一號院,坐落瞭望台第一峰,傲視東井山龍首,因此得名。
梁霜影坐在駛向那座大坡屋頂的車裏,遠遠望見暮色四合下,最後一抹夕陽將銀裝素裹的大院,勾勒得莊嚴恢弘。開門的婦人是劉媽,滿臉歡喜地接過她脫下的毛呢大衣,像個尋常家裏藹然親切的母親,說著今晚燒了什麼菜,讓她多吃點捧捧場。
走進客廳,吊頂有兩層高,五張小牛皮沙發,茶幾上擺著一盆水仙,燈光也是暖金色,隻用金碧輝煌就夠,其他形容詞都是累贅。
溫冬逸牽著她的手,對溫母介紹,您兒媳婦。
三年前霜影見過他父母一回,當作普通長輩看待,並無畏懼之心,今非昔比,她下意識地屏氣凝息,直到溫母大方一笑,“沒開飯呢,先坐。”
他的母親萬靖桐還是那副雍容儀態,對她不表示親密,也不冷淡,聊了一會兒關於她何時畢業之類的事兒,聽見溫父回來之後,就沒甚表情了。
下一刻,梁霜影覺得自己如同坐在走訪學校視察的領導跟前,雖然溫省嘉麵露微笑,卻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麼,鏡框下一雙銳眼仿佛將她打量透徹。她正襟危坐的同時,傾聽著溫冬逸與他的對話,態度微妙,不似父子,倒像是相熟的人。
晚飯時,劉媽端上一盤麻婆豆腐,放在了離霜影最近的地方,衝她暖意柔笑,摸摸圍裙,又回廚房去了。她大概是這座房子裏最誠心誠意的人,難怪路上溫冬逸隻說,劉媽挺好。
再望桌上,幾碟開胃小菜,四喜餃子,麻婆豆腐,西湖醋魚,清蒸龍蝦,點心是酥炸金糕。溫父自己沏上了一壺君山銀針,以不親不疏的笑容,向他們要了杯子。
來前,霜影想象中他父母有可能對她不滿的種種表現,此刻伴隨著客套片語,歸於無言。
溫冬逸瞥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一邊給她布菜,一邊毫不避諱的說,“這個氣氛正常,習慣就好。”倘若與吵起架來的鬼魅橫生相比,更是一派祥和了。
離開的時候,溫母拉住他交代了一句話,他臉色驟變不耐,盡管在上車前他斂去了神情,梁霜影卻不能裝作沒看見。
溫冬逸關上車門,扣上安全帶,她還是直勾勾盯著下坡的路,三魂少了七魄的出竅,他樂了,“瞧把你嚇得,沒出息。”
沒興趣與他拌嘴,她問著,“剛才……媽和你說了什麼?”在飯桌上已經喊過了爸媽,仍然別扭。
溫冬逸沒有馬上回答,車燈照著風雪前行了一段路,他指尖點著窗沿,她先說著,“要不,你先抽根煙?”他一愣,又低低笑了聲,然後說,“她希望我們能簽個財產公證。”
梁霜影知道這麼個東西,明確婚前個人財產,如果離婚,隻分割共有財產。她想沒兩秒,輕輕鬆鬆的點頭,好啊。
不由得轉頭瞧了她一眼,溫冬逸無奈的笑了笑,國定大廈離這裏有多遠,他去跳一跳吧,傻閨女啊。
京川這一兩天特別冷,大雪有封城的氣勢,梁霜影中午到他公司,簽婚前財產公證協議,從出租車裏下來跑進寫字樓,拍了拍粘在頭發上雪。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律師已經等在這兒了。
網羅八卦的女同事們,又堵上了往裏送熱茶的小魏,這一次,他樂嗬嗬的說,很快就有喜糖吃了。她們瞠目結舌,瞬間將那個小姑娘奉若神明,可憐某些人,曾經譏諷人家是倒貼女,自己卻連個苗頭都沒點著,直接就隕落了。
梁霜影壓著嘴唇,低頭看著這一遝A4紙,對比自己的孑然一身,溫冬逸名下羅列的那些資產,簡直驚人,她不想再受刺激,嘩嘩翻到最後一頁,唰唰幾筆簽下名字,壓根沒看清公證內容,自然不知道,他已將全部身家劃入共有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