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青衣悠然淡雅飄逸出青石橋;橋邊幾叢修長的翠竹;橋下一支烏篷船吱吱扭扭地搖過,垂柳拂水,掃過倒映在河中的粉牆黛瓦;長長的烏衣巷裏誰家的燕子在堂前呢喃著;江南煙雨濕了芭蕉,濕了青山茶園,濕了萬頃嫩黃的菜花,濕了散落在郊外的點點漁火和隱隱鍾聲,也濕了沉睡了百年的紅粉的夢……
這便是我夢中的江南印象了。
對江南的向往久矣,卻從不曾親訪,於是一遍一遍在夢中描摹著江南。許是上輩子或上上輩子打江南而來,才對江南有了那麼深的迷戀和癡狂。因何我會流落在塞外大漠?又因何會對細雨江南癡癡不忘?也曾細細地追憶,卻不得而知,隻有在夢中常憶江南了。
清晨的雨霧尚未蕩去,依舊在空氣中留連,染濕了粉牆黛瓦,染濕了迷蒙的江南,染濕了細若遊絲的三月。凝結的雨霧順風而飄,青苔隨青變絨泛出清亮的光彩,一隻隻丁羅般的蝸牛探出它明亮而柔軟的身體觸摸著煙雨江南。
從窗格望去,煙雨迷蒙中,一位少女“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而寂寥的雨巷。”她的眼光宛如這煙雨般淒婉迷茫,是為這細雨的清晨,還是為一段飄逝的哀怨情愁?飄落的丁香花道出了她太息般的眼光和滿心的惆悵漸漸去遠了,去遠了。這是結著愁怨的江南,是有著丁香一樣顏色的飄雨的江南。
吳歌越調,素手按板,幽幽絲竹,遠遠簫聲牽著我的幽思流淌了千年。明月依舊,二十四橋依舊,玉人今在何處?我踏章台之路尋遠去足音,卻是十年一覺揚州夢,歸來朱顏已改千年。曾經的秦淮河,流盡鉛華,也流盡了玉人的眼淚,吳歌越調依舊清婉,隻是不見青粉羅衣、閃著玉珠的束髻高盤;三生石上的緣來緣散暗隨流水從古流到今,桃花扇上演繹著一段段動人心魄的愛戀。這是薑夔的江南,是杜牧的江南,也是紅粉流淌著的江南。
烏篷船上載著紹興的童真、鑒湖的野逸、西湖的飄盈搖進了我的夢,或快或緩、或行或泊、或成串或獨行。氈帽們搖著所有農人的快樂和希望劃向幸福的彼岸,寫在他們臉上的是生活的愜意和滿心的淡定。“船頭一壺酒,船尾一卷書,釣得紫鱖魚,旋洗白蓮藕。”碧波蕩漾間隻見“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荷葉擎蓋,菡萏吐豔,香飄十裏,風翻波雨”。那份閑情,那份寧靜、那份與世無爭的安詳在水間流淌著,在江南悠長的文化中沉澱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一城煙霧,幾多蜃樓。那天堂之都隻是沉靜地,若隱若現、如夢如幻地呈現著。斷橋上流溢著情人們幸福的笑靨和如同白娘子深情的凝望任滔滔巨波也阻隔不了的柔情。
然而正是因為有如許似水的柔情讓再剛強的漢子也會柔腸寸斷,才上演了一幕烏江邊上的霸王別姬,才有了李煜的國破家亡。
一句話,竟然再也無法回到夢中的江南,在心裏糾結著多少對故鄉的眷戀!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是傾其所有斥巨資為了明王朝的永固,得到了卻是流放雲南,客死他鄉。他當然會在陌生的煙瘴之地夜夜夢到江南的流水和石橋,但他傷痕累累的人生孤舟卻擱淺在如此邊遠的地方,怎麼也駛不盡熟悉的港灣。故鄉永遠忘不了創造了巨大財富和富有傳奇色彩的商賈。這就是沈萬山的江南,帶著深深眷戀、至死都在遙望著的江南。
忥坬變了,隱去了鋒芒,變得低沉,變得藏愚守拙般謹慎。
忥坬是一首清淺的詩,明朗潤澤。
忥坬是一幅清淡的水墨畫,在濃濃淡淡間寫意著它的柔和與輕盈。
忥坬是一流清澈透明閃著光的澗溪,把所有的偏安與繁華都沉澱在淡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