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兮心中暗暗一歎,荷香,終究還是你了解我的心思。
她轉過身,隱去眉間的千頭萬緒,然後靜靜地走向了梳洗的銅盆。荷香見狀,連忙跑過去,體貼地說道:“雖然你不是我家小姐,但是看在你們長得一模一樣的份上,還是讓荷香來伺候您吧。”
說罷,她將毛巾放進了銅盆之中,蘸了水,然後細心地遞給舞兮。舞兮心中湧過一陣暖流,稍稍地遲疑之後,她接過了毛巾。那一瞬間,她有些恍惚,仿佛寧府還在,仿佛她還在閨閣之中,那時候的每一個清晨,荷香就是像現在這樣,如此靜謐美好地與她相伴……
梳洗之後,荷香尋來了一件半舊的淡紫色衣裙。原來舞兮身上的那件,經過昨夜幽冥宮一場大火,早已變得又黑又髒。荷香伺候寧慕兮伺候慣了,所以也見不得舞兮此刻穿著這樣的衣裳。
她說:“舞兮姑娘,這是我家小姐的衣裳,你若是不嫌棄,就先換上吧。”
舞兮目光一滯,這件淡紫色的衣裙,是她曾經最為喜歡的一件。還記得那一日,爹爹親自將一匹淡紫色的綾羅送入她的房間,告訴她這是皇上的賞賜。那時候,爹爹的目光中充滿了感恩,提及皇上時充滿了敬畏。那樣的他,如何能夠叛國投敵?舞兮心中酸澀,可是麵上卻無法露出絲毫。她道了聲謝,然後接過了荷香手中的衣裳,走向翡翠屏風之後。
當她再次出現,荷香忍不住又一次張大了嘴。這件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不大不小,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奇事,長得像也就罷了,竟然連身段也如此相同。
舞兮走到銅鏡邊,看著鏡中身著紫衣的女子,她的心裏卻是百感交集。就算再像,她也永遠不可能是丞相之女寧慕兮,也永遠不可能是靖王府獨孤炙的靖王妃!
這時候,門外的侍衛朗聲說道:“稟告王妃,王爺請王妃移步慕亭,共用早膳。”
王妃?舞兮的嘴角泛起一絲冷嘲。
荷香的神色也微微一變,她扶起舞兮道:“姑娘,王爺有令,我們還是快去吧?”
舞兮點點頭,在荷香的陪伴下,往慕亭而去。一路上,每一磚每一瓦,每一座樓閣每一處亭榭,都勾起了舞兮無數的回憶。隻是回憶越是美好,她心裏的痛就越深。因為那些美好的代價,最終是她寧府的血流成河……
而此時清風徐徐的慕亭內,獨孤炙站在木欄邊負手而立,在他身後是熱氣騰騰的一大桌精美菜肴,除了五穀雜糧粥品之外,還有三四樣香氣襲人的可口菜肴:雪菜肉絲、醋泡花生、酥炸雞塊,以及紅燒全魚。
“王妃到……”仆從見到舞兮的身影,大聲地通報。
獨孤炙身形微微一僵,隨即轉過身來朝亭外看去。但見那花徑之中,一抹淡紫色的身影正步步走來。她微微垂著雙眸,伸出手輕輕地扶著荷香,每一步,都是那樣優雅從容,每一個表情,都和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一樣。
兮兒,想不到本王終於等到了這一日……
當他十裏紅妝迎她入府的那一刻,他就開始期待著在某一日的清晨,她能這樣走進他的視線,與他共用早膳,與他開始每一天新的生活。
他一步步走下台階,那樣深情地朝她伸出手,欲要將她從荷香的手中接過來。
可是她卻隻是微微蹙眉,淡淡地說:“舞兮身份卑微,受不起王妃這樣的尊稱,還請王爺傳令下去,讓他們喚我舞兮即可。”
獨孤炙心中一悶,可是那唇角邊卻泛起一絲久違的笑容,他說:“兮兒,隻要是你所要求的,本王都會答應。”
“是嗎?若是我讓你放了我呢?”
獨孤炙目光一冷,捧起她的臉定定說道:“你知道的,隻有這一件,不可能!”
舞兮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曾經,他在她的手腕上烙上梅花印,告訴她有此印者,可以號令整個暗影樓。然而,當他帶著暗影樓的人誅殺寧府的時候,她揚起梅花印,他卻說:這一次,不可以!
獨孤炙,你的承諾對你而言,也不過就是一句玩笑罷了!可笑的是,那一世的她,竟然把那些玩笑當真了。
獨孤炙看著她的笑容,竟然湧起一陣無法抑製的心疼。他伸出手為她拂去了發上的落花,然後絲毫不容拒絕地執起了她的手,帶著她走進慕亭。
慕亭,這座專為她修建的賞花賞月之亭。
還記得那一年的四月天,靖王府的桃花開得最為燦爛,整座府邸都彌漫著一種桃花的淡淡馨香。
她依偎在他懷裏,說:“阿炙,如果可以整個夜晚都在這桃花香中,賞星星、賞月亮,多好?”
他寵溺地吻了吻她的額頭,說:“傻兮兒,這樣你會著涼生病的。”
那時候的她,以為他是拒絕了,也以為這樣的願望永遠不可能實現。卻不想在第二年的四月來臨之前,他親自督建了這座慕亭。慕亭設計巧妙,既可以徹夜賞月,又不會受到寒氣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