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家娘子常年習武,身材健美,肌肉緊湊,脂肪含量非常少,皮膚容易繃開,而另外一位卻是養尊處優,皮肉鬆弛,灼燒之下,皮膚並非緊繃而開,而是萎縮甚至是燒焦...”
“再來,油脂助燃,右邊這位燃燒更厲害,體表溢出的油脂,以及燃燒程度,也足以成為判斷依據...”
李秘如此一說,呂崇寧自是信了,不由大哭起來,老仵作也不由為李秘所震懾。
然而簡定雍可不是尋常昏庸碌碌的官員,他是真切辦過不少案子的,此時有些聽不下去,不由提出自己的質疑來。
“李秘,你的闡析也有三分道理,隻是你要明白,這兩個人停放位置不同,承受火燒自然也就不同,右邊這位或許位於火口,所以燒得更厲害一些,而張氏極有可能停放在裏頭,所以才得以幸免,這又如何能鐵板釘釘?”
簡定雍一開口,吳庸自是馬屁如潮,連老仵作都適時地提出了自己的見解,顯然也是改變了風向,站在了簡定雍這邊來。
如果隻有這麼一個判斷依據,李秘又豈敢如此篤定,此時聽得簡定雍質疑,李秘也當即解釋道。
“若隻是依據肌肉和油脂,鄙人自然不敢胡亂下定論,但明府且看這一行描述。”
李秘將屍格呈遞上來,指了指那婦人屍格上的一行,嚴格來說,隻有四個字。
“已育二子?”
簡定雍不由念了出來,李秘微微一笑道:“不錯,這婦人已經生育過兩胎,而據我所知,呂茂才與張氏雖然伉儷情深,然則仍舊未曾生育...”
“這能說明什麼?”吳庸不由撇了撇嘴,顯然對此並沒有太大的感想,然而簡定雍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秘也沒有搶先回答,而是在等待簡定雍,仿佛啟發了後者,就等著簡定雍的答案一般。
雖然吳庸等人都沒有察覺,但事實看起來,反倒像是李秘在考校簡定雍等人了!
簡定雍似乎想到了些什麼,忍不住走到了屍體旁邊來,別有深意地往屍體下半身掃視了一眼,而後朝李秘道。
“你是說...婦人生育前後有所不同?”
李秘點了點頭,知道簡定雍不好開口,便適時地解釋道:“明府所言不差,婦人盆骨本就與男子有異,便是無肉之白骨,亦能夠通過盆骨,來判斷骸骨性別,而生育過的婦人,盆骨張開,與未曾生育之女子,同樣有著不小的差別...”
“因為生育之時,骨盆的恥骨聯合處會張開,導致骨盆會變寬變大,以利於胎兒的產出,雖然產後會慢慢恢複,但這婦人已經生育了二胎,骨盆與未曾生育的張氏,對比就非常明顯了...”
雖然他們不懂恥骨聯合處這種生僻詞彙,但對李秘的說詞,還是聽懂了,簡定雍不得不投來讚賞的眸光,而老仵作更是大開眼界,沒想到竟然還能夠通過這種細節來判定和辨認!
仵作行人都有規矩,做事流程也都有章法,墨守成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極少有創舉,更無人想著要上進,要改進仵作行當的技術。
在官吏的眼中,仵作行人與其說是法醫,不如說是收屍的入殮者,他們的工作重點在收斂屍體,而不在於檢驗屍體,這是許多人對仵作的共識,所以才認為仵作行當很髒又晦氣且賤格。
然而李秘通過這小小細節,便產生了撥雲見日的效果,不得不讓人另眼相看!
簡定雍的態度也說明了一切,老仵作趕忙重新填寫屍格,總算是將屍首給確認了出來。
呂崇寧的難題得到了解決,對李秘和簡定雍千恩萬謝,而後便讓守在縣衙外頭的家丁進來,哭哭啼啼將妻子張氏的屍首給領了回去,好生安葬不提。
倒是李秘留在了縣衙裏頭,因為他還要查驗陳實的屍體!
有了這番表現,簡定雍也不敢再小瞧李秘,這個穿著布衣,卻又踩著皮鞋的年輕人,舉手投足間都有著一股高深莫測的氣度,真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怪胎!
陳實是個莊稼人,照著屍格上的記錄,也不難辨認,早已讓老仵作給挑了出來。
隻是皮開肉綻,想要辨別他是自縊,還是被人勒死,再偽裝成自縊,已經無從查驗,李秘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到底還是放棄了。
畢竟他是個偵探,但並非法醫,太過專業的東西,他也力有未逮,見得李秘並無所獲,吳庸又有些陰陽怪氣起來。
適才李秘施展本事,得到了簡定雍的肯定,卻也讓他這個刑房司吏很是難看,他自然不希望李秘再出甚麼風頭。
然而李秘卻並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此時朝縣令簡定雍道:“據我所知,陳實是個老師莊稼漢,按說是未曾讀過書的,又如何會留下遺書來?那遺書何在,可否讓我看上一眼?”
李秘如此一提,吳庸和老仵作都看向了簡定雍,而這位縣令老太爺卻看著李秘,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