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戚繼光!
李秘看著吳惟忠,雖然這個老人已經名滿天下,但李秘卻仍舊能夠從他的身上,看到一些不滿,他仍舊覺得自己毫無所成,仍舊希望能夠將所有的倭寇都蕩平!
吳惟忠身為官場中人,應該很清楚規矩上的忌諱,除非是君主或者長者,否則不能用賜字,可他沒有說這幅字是將軍所贈,而用了一個賜字,他對戚繼光的崇敬,也就略見一斑了。
李秘感受到這股濃烈的情誼,也不由心血激蕩,再看吳惟忠,老人眼中滿是回憶,又滿是愧疚,想來他也覺得自己有些辜負了戚繼光的遺誌。
不知為何,李秘瞬間就覺著這老人變得親近了,想來在自己眼中,吳惟忠已經不再是那個抗倭英雄,而隻是那個初出茅廬,跟在戚繼光這個大英雄的屁股,鞍前馬後,帶著憧憬,又有迷茫的少年郎。
“但求盡力吧,人力有窮時,誰敢說自己的人生就一定圓滿?有時候壯誌未酬也不是壞事,若圓滿了,人也就懶了,心中沒盼頭,生活沒動力,活著也沒勁了...”
李秘隻是有感而發,卻沒想到自己隻是個年輕人,卻在這個飽經滄桑久戰沙場的老將軍麵前感慨人生,實在有些老氣橫秋不合時宜。
然而吳惟忠卻饒有興趣地看著李秘,帶著些許讚賞道:“難怪你能寫出這般機鋒的藏頭詩,這胸腹之間果然是有一股氣的。”
李秘此時才醒悟過來,朝吳惟忠尷尬一笑道:“隻是有感而發,倒是讓將軍笑話了...”
吳惟忠擺了擺手,朝李秘道:“老夫是軍伍出身,也不講那些個繁文縟節,與我說話不必小意。”
吳惟忠這麼一說,李秘也輕鬆起來,總覺得這老人雖然偶爾會閃露出無比威嚴和逼人的殺氣,但說話間又像隔壁老叔叔一般親切。
吳惟忠見李秘不再客套,也微微一笑,壓低聲音朝李秘道:“可喝得酒?”
李秘也實在地回答道:“酒量不太行,但絕不會慫...”
吳惟忠哈哈大笑,拍了拍李秘的肩頭,而後從櫃子裏取出一壇老酒來,又取了兩個海碗,用袖子胡亂擦了擦,便擺在了桌上。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這大中午的,喝酒?
吳惟忠一掌拍開封泥來,酒香四溢,滿室皆醉!
“白芷的娘親不讓我在家裏喝酒,隻是我喝不慣茶,平日便以酒代茶來待客,趁機殺一殺肚裏的酒蟲,哈哈哈!”
吳惟忠一邊倒酒一邊解釋,倒像個偷吃的小頑童一般。
李秘端起海碗來,也不需低頭去嗅,那清醇冷冽的酒香便如無形的精靈一般鑽入鼻孔。
酒未入肚人先醉。
李秘其實並不喜歡喝酒,更不喜歡白酒,可抬頭看得那幅字,再看看這個老人,總覺得心中的男兒氣概被瞬間喚醒了一般,端起碗來,與吳惟忠一敬,便咕嚕嚕喝了一大口!
這酒並不辛辣,反而有些綿軟,入口很甜,肚子卻又很熱,不似那些燒喉嚨的刀子烈酒。
李秘不由問道:“將軍,這可不像是你喝的酒啊...”
吳惟忠已經將海碗都喝幹了,又倒上了一碗,聽得李秘如此說,也歎了一口氣,朝李秘道。
“不錯,平日裏是不喝這個酒的,因為這是女兒紅...”
“女兒紅?”李秘對這個倒是知道的,所謂女兒紅,是女兒出生之後,便將酒埋起來,待得女兒出嫁了,便挖出來。
若生的是兒子,埋的酒就叫狀元紅,寓意兒子往後能夠高中狀元。
隻是如今吳白芷還沒有出嫁,吳惟忠便把這酒給喝了,這裏頭就比較耐人尋味了。
李秘是個偵探,有著職業的敏感,吳惟忠今日的表現,他也都看在眼裏。
這個老英雄是何等聰明之人,莫看他是個武夫,卻自幼喜歡讀書,史書尤甚,熟讀兵書的人,又豈會是蠢貨?
看來吳惟忠早就知道女兒與範重賢的那點事情,隻是再大的英雄漢也抵不過家裏頭那些個雞毛蒜皮的事情,吳惟忠不怕倭寇,不怕殺手,不怕打仗,卻唯獨不知如何處理女兒的事情。
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其實英雄更難跨越的,是女兒關。
李秘也不敢提這個敏感的話題,隻好取出袁可立的密信來,遞給吳惟忠道。
“將軍,這是袁大哥讓我轉交給你的信,今番在下來海寧衛,就是為了這個事情,將軍看過便知了。”
吳惟忠聞言,也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接過了密信,習慣性地細心查看了火漆,這才拆開來,隻是越看這信,他的眉頭也就皺得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