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沙場老將滿身殺伐之氣,能給你個笑容便已經僥天之幸,不是誰都能讓他平近以待的。
他身邊也就跟著那個守家護院的老兵,同樣佩著一柄戚家刀,背後是一張畫鵲弓,弓弦已經鬆開,腰間是一葫箭,簇羽平整,如刀削一般,也是個幹淨利索的老兵悍卒。
戚家軍威震天下,曹建安等人自是肅然起敬,除了李秘和吳惟忠不時交談兩句,倒也無人敢開口。
秋冬則小心翼翼地陪在李秘身邊,更是話也不多一句,不過李秘想要些什麼,往往剛剛起意,秋冬就能夠提前將東西送過來,仿佛能看透李秘心思一般,也著實熨帖得緊。
剛走出街口,布政使司衙門的隊伍便敲敲打打開道而來,全副儀仗,威風十足,範榮寬騎著高頭大馬,兒子範重賢也騎了一匹花斑白馬,亦步亦趨。
除了這些開道三班衙役之外,範榮寬還帶了一隊官兵,一個個挎著簇新的鯊皮鞘腰刀,昂首挺胸,意氣風發,倒也精神十足。
見得吳惟忠與李秘等人隨從寥寥,頗有些“散兵遊勇”的頹唐,範榮寬也展露得意的笑容來。
在這沿海當政或許油水不少,但想要獲得好口碑好名聲可著實不易,因為戚家軍的威名太盛,地方官員也就顯得有些無能了。
範榮寬一直被吳惟忠死死壓了一頭,這老頭子作風硬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卻是戚繼光的得力悍將,如今東南抗倭的一麵旗幟,若非如此,範榮寬也不會主動與他說親,讓兒子去撩撥吳白芷。
如今見得吳惟忠“形單影隻”,他心裏也很是得意,正準備顯擺兩句,可下一刻,他便閉了嘴!
街尾的盡處,慢慢走來一隊人。
由於長官出行,打出了威嚴肅靜的牌子,街上行人也都避讓開來,沒人敢遮遮擋擋,此時這隊人也就顯得格外的刺目了。
這約莫也就十幾二十人的樣子,隻是穿著平民布衣,腳下也都是芒鞋,頭上是竹鬥笠,除了腰間一柄刀,便再無出奇之處。
然而他們高矮胖瘦相差無幾,步履體態也都相近,遠遠看時,覺著走得緩慢,可不多時便已經來到眼前。
一股鐵與血的腥風撲麵而來!
這二十人仿佛二十柄飽飲倭寇鮮血的刀,仿佛他們的身體已經消失,便隻剩下腰間那柄刀一般!
“是戚家軍的胤營精銳!”
這二十個人的到來,幾乎讓所有人都熱血沸騰,尤其道路兩旁那些個百姓,他們一直聽著戚家軍的各種傳奇,今番能夠如此近距離地見著戚家軍,心情又是何等的激動!
二十人來到前頭,那些布政使司衙門的儀仗頓時低頭後退,讓出了道來。
“胤營都管戚沫鋒拜見吳將軍,吾等二十人,但聽將軍調遣!”
為首小將似標槍一般挺拔,英氣勃發,身後弟兄齊刷刷跟著給吳惟忠行禮,真真是賞心悅目!
李秘對戚家軍也是崇拜至極,此時不由更加注意那胤營都管戚沫鋒,因為他可是姓戚的啊!
戚繼光將軍被調離之後,兒子們也相繼被調離軍中,雖然都繼承了戚繼光的封爵和恩蔭,但卻沒有讓戚繼光的兒子們再統領戚家軍,便是吳惟忠這樣的老部下,也受到了鉗製,如今的戚家軍已經易主,軍中還能見到姓戚的,也就更讓人心神激蕩了!
然而李秘這麼一看,卻又有些狐疑了。
因為這戚沫鋒確實一表人才,然則左臉上卻有一道口子,藥散與鮮血凝固在一處,汗水淹漬,顯得很清晰!
李秘不由扭頭看了一眼,因為青雀兒臉上不也同樣受了傷麼!
隻是青雀兒麵無表情地看著,沒事人兒一般,可越是這樣,李秘就越是懷疑!
青雀兒也該聽說過戚家軍,難道他不該與這些百姓一般,對戚家軍頂禮膜拜麼?為何就能如此泰然,一點情緒波動也沒有?
這簡直就是欲蓋彌彰,一點都不正常!
再者,青雀兒起初領著九桶等小伴當,半夜裏替李秘將行刺的淺草薰給阻攔了下來,圍攻淺草薰之時,所用的可不就是戚繼光將軍發明的鴛鴦陣麼!
青雀兒今番私行,會不會與這個戚沫鋒有關?亦或者說青雀兒的身世,難道與戚家有關?
照著年齡推算,青雀兒該是戚繼光的孫子輩,可戚繼光的兒子們都活得好好的,又怎麼可能有個孫子流落民間?
李秘心裏疑惑重重,而範榮寬卻是滿懷嫉恨,吳惟忠雖然低調,但沒想到來了這麼一手以靜製動,一下便將他的風頭全都搶光了!
如此一來,他也沒甚麼好得意,索然無味之下,也隻能悶頭啟程,一行人往蘇州府吳江縣方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