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很快就沉入烏雲之中,冰渣和雨水傾瀉而下,火炮終於還是停了下來。
剛從寧夏戰場奔赴過來的李如鬆,見得這火炮的威力,也是驚駭不已,不過他從來不是妄自菲薄之人,而且也知道周瑜不是甘於寂寞的人,身為萬曆朝軍界的中流砥柱,李如鬆自是不會認輸。
按說炮火停歇之後,接下來便該是碾壓式的衝鋒陷陣,然而李如鬆卻沒有立刻下達命令,因為他的身前,站著一個人,副總兵官吳惟忠!
沈惟敬帶回來的書信,讓吳惟忠解讀了出來,沈惟敬已經被抓了起來,因為他沒有得到皇帝的命令,私下與敵人議和,李如鬆自是放不過他。
便是遠在三屯營的兵部尚書石星,李如鬆也沒放在眼裏,因為沈惟敬辯稱是石星的主意,所以李如鬆已經打定主意,戰事停歇之後,一定要把石星也給奏稟上去,剝了他的官服!
至於李秘,吳惟忠雖然辯稱李秘早有計劃,一切都隻是為了拖延時間,若沒有李秘從中拖延,根本就等不到李如鬆奔赴戰場。
大明軍這邊的間者和斥候也都刺探到了敵人的情況,連李秘在敵人內部掀起內亂,也基本上清楚了。
若大軍出動,必然是一鼓作氣,秋風掃落葉一般,將敵人衝殺潰散,如此才能取得最大的勝利。
否則讓倭奴軍團緩過氣來,他們這幾千人隻怕是不夠看的。
所以李如鬆即便明知道李秘功勞最大,但為了戰役的勝利,甚至整場戰爭的勝利,他必須放棄李秘,以及李秘身邊那些使節團成員!
然而吳惟忠卻擋在了他的馬前,手裏提著一柄戚家刀,而吳惟忠的身後,還有戚楚等十幾名將領,便是神機新營的五千營之中,也有大部分人站在了吳惟忠這邊。
吳惟忠老實了大半輩子,才保住了戚家軍的家底,可為了一個李秘,為了他的義子,竟然做出這種違抗軍令的事情,而且還是臨戰之時!
無論如何,這種事情是足夠吳惟忠砍頭的了!
可吳惟忠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除非李如鬆強行將他拿下,或者直接斬於陣前,否則是發不了兵的了。
“汝誠,你是老將,難道還不明白其中關節麼?個人生死與大局相比,孰輕孰重難道還要本帥教訓?”
李如鬆強忍心中怒氣,有些“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勸,然而吳惟忠卻仍舊昂著頭道:“我隻求主帥給我半個時辰的時間,半個時辰之內,若我救不回李秘,連帶死在裏頭也是甘願!”
“隻要能帶他回來,過後主帥如何措置,老頭子我都沒有半句怨言!請主帥成全!”
吳惟忠如此一說,便抱拳躬身,而戚楚和趙廣陵等人卻是轟隆隆跪倒一大片,齊聲請願道:“請主帥成全!”
李如鬆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可這畢竟是大眾的意誌,若真要殺人,隻怕要似倭奴們一般掀起內亂,平白錯過了這最佳的戰機!
“混賬東西!一個小小的李秘,如何值得你們這般胡鬧!個人與國家孰輕孰重,一個個都是不開竅的榆木頭麼!”
李如鬆雖然說得過分了些,這場戰爭還不至於影響大明朝的國運,但戰事可大可小,牽連數千將士的生死,又豈能因為幾個人的安危就要改變既定的策略!
然而他也很清楚,像吳惟忠這樣的人,唯唯諾諾了大半輩子,能豁出性命幹一件事,必然是心意已決,如此僵持下去,才是真正的延誤戰機。
“好,就給你們半個時辰,但本帥醜話說在前頭,此戰過後,你們一個個誰都跑不了軍法措置!”
吳惟忠等人聞言,非但沒有任何擔憂,反而齊聲道謝,他們早已點齊了人馬,當即就要出發,此時李如鬆卻又說道。
“你們想要幹甚麼?私自帶兵出去,想要造反麼!”
吳惟忠難免皺起眉頭來,李如鬆卻看也不看他,朝眾人道:“我是指揮官,今次自然也要聽我的,我李如鬆打仗,必是李家人身先士卒,何時輪到你們!”
“李如梅,你帶他們去,把那個甚麼狗屁李秘給帶回來!”
李如鬆此令一出,當即有一名年輕人從他身後走出來,身長七尺,相貌堂堂,穿著罩甲,背著箭葫,一張涼雀弓,腰挎彎刀,想來該是追隨兄長平叛寧夏之時,從敵酋手中繳獲的寶刀。
早先也說過,名將李成梁有五子,一個個都是名將,加上李成梁的兄弟,史稱李家九虎,也是相當了得的。
這李如梅乃是李成梁第五子,自幼習武,弓馬嫻熟,尤其是一手箭術更是出神入化,此時乃是都指揮僉事,在大哥李如鬆的麾下,他曾經出塞三百裏,孤軍深入,殺了蒙古泰寧部片甲不留,最後還能活著回來!
李如鬆雖然不讚成吳惟忠的做法,並有言在先,誰都逃不脫軍法的懲戒,但事到臨頭,到底還是讓自家兄弟身先士卒,就憑這一點,也就怪不得李家兄弟如此讓人敬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