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子申?”假假看著他, 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是。”蕭喬看著假假, 語氣淡淡的。
“蕭喬呢!!”假假突然吼道,用力揪著他的衣服。
蕭喬輕輕撥開他的手,將他攬到自己懷裏, 拍著他的後背, 說:“我是蕭喬,也是子申。阿真……”
假假將頭靠在他胸口,這個人是蕭喬,有力的心跳, 身上有極淡的薄荷草味道,但是,假假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堵在心口。
“六兒,你不開心嗎?我回來了。”蕭喬輕聲說。
“你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昨晚,發生了什麼?”假假輕輕抓著他胸前的衣服。
“是,蕭喬, 是我的後世。發生了什麼……回去再慢慢跟你說。”蕭喬撫了撫他的頭發, 放開了他。
“所以你……現在是誰?”假假又問了一次。
“我是誰很重要?”蕭喬反問。
“重要!當然重要!”假假說完,嘴唇有些發抖。
“你希望我是誰, 我就是誰。你不開心嗎?走吧,六兒。”蕭喬說著,攬上他的肩膀往假假來時的路走。
假假突然撥開他的手,說:“你……讓我自己走走。”
說完,他徑自向前走去, 走出兩步,眼淚突然簌簌地往下掉,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堵在他心口,令他難受到窒息。
他明明還是蕭喬。可是,他卻覺得有些東西不太一樣了。那聲六兒叫得他直心疼。
他想起蕭喬昨晚問他的話,如果子申回來了,蕭喬怎麼辦?自己怎麼辦?自己和蕭喬怎麼辦?
他終於明白了蕭喬那話的意思。為什麼蕭喬看得那麼通透的問題,自己卻那麼蠢。
他哭了一路,蕭喬當然知道,竟也沒上前來,隻是一路跟著,兩人回到了古樹下。
兩人一回到,無敵與楚小蟻驚訝地迎上來。
“你沒事?”無敵看著蕭喬。
蕭喬卻未回答他,直接看著身後緩緩走過來的姬煬道:“姬長老。”
姬煬走到他跟前,兩人對視了足有半分鍾之久。
“姬煬……”姬煬剛抬起拳掌於胸前。
蕭喬突然打斷他道:“姬長老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說完,也未等姬煬說話,他轉身便往一個方向走去。
姬煬竟也未怒,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哎你怎麼找到他的?”無敵拉假假到一邊問道。
“他自己回來的……”假假輕聲應道,繼而又看著無敵問:“為什麼他要單獨跟姬長老說話。他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姬長老說的重要的東西失蹤了,跟喬哥有關嗎?是什麼?”
“我不知道,真的,這個他不告訴我們。”無敵靠在樹幹上,低頭說道。
“我不想下去了。”假假突然說。
無敵側頭看他,微微揚了揚眉,說:“為什麼?都來到這了。”
“我為什麼要下去?我是誰?我是白六,我是白族長的兒子,我父親為了守這塊地方死了,我的族人為了這塊地方,也死光了。可笑我今天竟然會帶著掠妖族的人來開自己的家門?!如果不是喬哥今天早上突然失蹤了,你以為我會跟著你們上來嗎?”假假情緒突然有些激動。
說完,他靠著樹幹坐了下去。疲憊地將頭埋到膝蓋裏。
他知道,其實他心裏是害怕。蕭喬昨晚突然失蹤,到底發生了什麼。至今他仍無法接受,蕭喬與子申真的是同一個人,心裏懷疑跟真實存在,還是完全不同的。最重要的是,蕭喬恢複了跟子申有關的所有記憶。他還是蕭喬,可是又不像蕭喬。
那種可怕的陌生感,總是沒來由地讓假假心底升起一絲寒意。
姬煬說勾陳覺醒的時間到了,所以蕭喬在這個時候失蹤,是跟這個有關嗎。假假突然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懷疑之中,他抬眼掃了一圈身邊的幾個人。姬煬與無敵他們是一夥的,他們的目的,真的隻是為了阻止天乾的人嗎。那大叔呢?大叔身負老白的妖力,真的,隻是為了自己才來的嗎?如果他也有什麼目的呢。蕭喬呢?或者說,子申呢?
他突然發現,身邊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了。
“你不就是想要一個,進去的理由嗎?”姬煬突然從樹的另一邊繞了過來,也不知道在後麵站了多久。
假假抬頭看著他,發現蕭喬也回來了。
“你跟我來一下。”姬煬說完,又轉身離開古樹。
假假站起來跟了過去。
“禦靈石的作用,你知道吧?”姬煬停住腳步,轉頭看著假假說道。
“知道……聚魂,擾心智,憶前生。不過,沒人能證實。”假假應道。
“沒錯。事實上,具備這種能力的,並不是這塊石頭,而是石頭的主人,勾陳的精魂。我跟你說過,禦靈石,是勾陳的靈殼,或者說,是底下那道精魂的靈殼。”
“所以呢?”
“我知道,你心底,還是對白族長未死這件事,抱著一點希望的吧。不然,你也不會,如此相信那位大叔。”姬煬說著,看了看不遠處的大叔。
“他說了,他不是。”假假毫不猶豫地答道。
“如果隻是他忘了呢?如果,他真的就是白族長呢,你,就不想幫他恢複記憶?”
“你什麼意思?”假假緊緊盯著姬煬,心跳不自覺加快,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父親呢。
“禦靈石靈力有限,無法助妖聚魂憶事,但是,禦靈石的主人,勾陳的精魂卻可以。”姬煬說得異常篤定。
“所以你們的目的根本不是阻止天乾的,而是你們自己也想讓勾陳覺醒吧?”假假略諷刺地問道。
“在這之前,我確實隻是想阻止天乾。”姬煬突然意有所指地說道。
“什麼意思!在哪之前?嗯?你剛剛與蕭喬,你們倆,說了什麼?”假假忍不住掐住他胳膊問道。
“我能說的,就這麼多,要不要做,你自己決定。”姬煬撥開他的手,就往回走。
假假站在那,看著不遠處蹲在地上抽煙的大叔,突然很想過去陪他。
“六兒。”
一隻手搭在他肩上。
假假回頭看著蕭喬。
“望生,記得嗎?你帶我來過。”蕭喬拉著假假坐到附近一塊大石上,望著光禿禿的樹頂說。
“記得……”假假呐呐應道。
“這樹,都200年沒見了。竟似乎沒長多少。”蕭喬感慨道。
“……”假假。
“六兒,記不記得,我當時說要等你成人。”蕭喬拉過他的手握著。
“記得。”假假手冰涼。
“你也真是狠心,變了人就把我殺掉。”蕭喬突然放開他的手,側頭看他,眼睛裏沒有情緒,臉上卻是笑吟吟的。
這樣一張臉,沒來由得令假假脊背一涼。
“對不起,我當時是……”假假艱難開口道。
“不過不要緊。你看,你殺了我,我這輩子不是又回來找你了麼。”蕭喬打斷他,似乎眼裏又有了些溫情。
“太漫長了,沒想到一等就是200餘年。”蕭喬歎了一聲,又繼續道:“你喜歡我嗎?”
“……”假假抬眼看著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喬哥……”假假突然哽咽道。
“阿真。”蕭喬淡淡回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喬哥,你想下去嗎?”假假看著他眼睛問。
蕭喬卻不看他,而是看著望生樹,緩緩道:“我聽阿真的。”
假假輕輕點頭,從石塊上站起來,他走到大叔身側,說:“叔兒,你知道我們要幹什麼嗎?”
大叔一愣,將煙頭丟掉,站了起來,說:“不知道,我聽你的。你說幹嘛就幹嘛。”
假假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蕭喬與大叔的回答倒是如出一轍。
假假看了看天,此時已過五點,天將將要暗下來,天堂圍上行人已變得稀少,遠處落著幾頂帳篷。
“走吧,我們。”假假說道,不再猶豫。
他走到大叔今日所指那塊地方,順著那暗紋摸下去,暗紋自樹底部至上,圍成一個半米高的長方形。
他蹲身下去,半跪著,亮出了鋒利的爪子。沿著暗紋,隨意找了一個細縫,稍稍一用力,指甲洞穿了老樹的皮,再往外一吸,與上次在樹頂上的暗格一樣,一整塊厚厚的方正樹皮殼子被剝落了下來。
雖大致有了猜想,但見到這樹皮殼子底下黑洞洞的入口時,眾人仍是忍不住驚歎,洞口連著的竟還是齊整的地下階梯。
那洞口原來就設在這顆古樹裏,將望生底部挖出半個洞,接到地底下,樹皮還在,樹便還能活。
“你們老祖宗太厲害了……不過這麼多年,這扇門……怎麼還完好無損的。”小蟻伸著脖子看那洞口,嘴上不住感歎。
“我哪知道……”假假也是從未想到,自己爬這樹無數次,竟不知道這裏有個那麼明顯的暗門。
“我們……現在下去?”無敵看著姬煬問。
“下去。”姬煬說著,看了一眼蕭喬。
說完姬煬率先抬腳鑽了進去,無敵與楚小蟻隨後跟了進去,大叔也跟在他們後麵進了。
“喬哥你先進去,我跟你後麵。”假假拉了拉蕭喬的手。
蕭喬也未推辭,鑽了進去。
假假站在洞口,又回頭看著天堂圍。
“六兒?怎麼了?”蕭喬問。
假假眼神有些恍惚,道:“我怕下去就出不來了。再多看兩眼我家。”
“說什麼傻話。”蕭喬回身扯了扯他的手。
眾人入了洞口,順著洞內的石階往下走,沒多久,便到了底。
入眼的是一條長長的,人工鑿就的通道,整個通道都由石塊砌成。石壁粗糙,但看起來卻異常堅固。而令眾人詫異的是,石壁內竟亮著不少的火把。
“看來……有人已經先進來了。”姬煬道。
通道安靜,人說話都帶著回音。
“你真沒來過?”楚小蟻碰了碰假假,看著長長的通道問。
“騙你幹嘛,聽都沒聽過。隻知道底下有個石室。”假假摸了摸石壁,涼涼的。
“跟我的地圖……無差。”沉默許久的大叔突然說了句。
大家這才想起,自己是有地圖在手的。
姬煬攤開地圖,很快找到了我們此時所處的位置。
“這地圖標的位置,確定嗎?”他看著大叔問。
“八九不離十。我看著這通道,有印象。”大叔點頭。
“走吧。”姬煬說著,走到了前麵。
眾人跟了上去。
通道很長,足足走了有半個多小時,一路皆有火把亮著,通道內不斷有過堂風吹來,顯然這地底下的空間很大。
“我怎麼感覺我們跟下墓一樣,嘿嘿嘿,說不定有什麼寶貝。”楚小蟻頗愉快地說道。
“你們聽……有聲音。”假假動了動耳朵,繼續道:“像是水聲。”
眾人屏息聽了會,一臉茫然。
假假突然蹲下身,將耳朵貼到地下,過了一會,說:“是底下傳來的,沒錯,是水聲。”
其餘幾人也跟著他的樣子,趴下去聽了一會,竟真是能聽到細細的水流之聲。
“地下河?竟然在通道下麵?”無敵說著站了起來。
“先不管這個,我們先按地圖走。”姬煬起來後,又看著地圖帶著眾人往目的地走去。
在他們左拐右拐,轉了幾個彎之後,眼前的景象有了變化,隻見通道兩側一間一間的石室排著。
“好大的工程!”無敵讚歎了一聲。
“大家小心。”姬煬說了聲。
姬煬話一出,眾人便警覺起來,紛紛拿了自己隨身的法器出來。
無敵依舊是他那把短匕首,楚小蟻直接從袖口抖出了銀鏈子。
假假將爪子伸了出來,他覆著絨毛的手掌輕輕握住了蕭喬的手,說:“喬哥,你要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