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哥,我該怎麼做。”假假看著眼前無窮無盡的黑暗,仿佛要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你幫我。剛剛,在你與天乾長老對抗時,子申在我的身體,我進了另一個人的識海。”
“誰?”假假問。
“石鍾內那個精魂,勾陳。他已經覺醒了。”蕭喬說道。
“你看到了什麼?”假假對著空氣問。
“什麼都沒有,他是一個完全新生的靈魂。他的精魂很強大,我隻能窺得一眼,他的識海浩瀚無疆,魂力無窮,可納萬喜,可淨萬悲。我需要你,激怒子申。釋放勾陳的精魂。他既如此想得到勾陳的力量,便讓如願吧!”
“你想用勾陳的力量將子申那抹怨念驅逐?”假假有點不可思議地問道。
“沒錯。”
“那你呢?!你跟子申本是一體,萬一……”
“沒有萬一,阿真。子申的怨念太強,這也是乾坤子的一個心魔,我沒辦法驅逐他,因為,說到底,他的心魔,也是我的心魔。你若不幫我,我的靈魂,便將永世墮入黑暗中。而我們……”蕭喬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近。
假假一抬頭,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喬哥……”他抬起手臂,想去抱蕭喬,卻從他身上穿過。
“阿真,相信我。我會回來,你也不準死。”蕭喬說著,突然抬手,往假假額上輕輕一推。
假假猛地睜開眼睛,腹上再次傳來陣痛。
他抬頭,看著蕭喬那張猙獰的臉,有片刻的遲疑。
而後,他微一抿唇,下了決心,說:“你錯了,子申。”
蕭喬臉上一僵,他的臉因為激動而滲滿了汗水,他眯眼看著假假。
假假盯著他的眼睛,嘴角微微一笑,說:“子申,我告訴你,從始至終,孤獨的隻有你,可憐的隻有你!兩百年前,天堂圍是我家。兩百年後,蕭喬就是我家。隻有你,你生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遭人背叛,慘死於信任之人手上。死後,不過是孤魂野鬼遊離世間,還妄想擺脫命運!你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信任之人!你將永遠,永遠墮入黑暗的絕望中,孤獨將是你唯一能留下的東西!”
假假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去說出了這一段話,他不敢歇一口氣,他怕停下來,他便會哽住再也不忍心說出來。
憤怒、扭曲、怨毒布滿蕭喬臉上每一寸皮膚,他瞪著假假,許久,他坐了下去,眼神變得呆滯,麻木。他似乎在思考假假的話。
假假喘著粗氣,突然上前,從他手上奪過禦靈石,他站起來,絲毫未猶豫,跑到石鍾前,雙手顫抖著地將禦靈石塞進了那隻三目靈貓的第三隻眼睛裏。
當做完這一切,他狂吼了一聲,像個被紮破了的氣球一樣,整個人趴在石鍾上突然哭得不能自已。
那段話,像刀子一樣,淩遲著子申的靈魂,同時也刀刀紮在他自己心裏。
茫茫天地間,一名長發少年,嘴裏嚼著一根枯草,含糊不清地哼著歌,他的聲音在寂寥的冰天雪地中傳來。
“白六。”少年盯著眼前的白團子,吐出了兩個字。
那個曾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待他如親人的少年。
假假突然猛地轉身,跑了回去,蕭喬正跪在地上,低頭看著地板。
假假衝到他身前,用力地抱住了他,哭得像瘋了一樣。
突然,那口青黑色的鍾竟兀自響了三聲,鍾聲似從遠古傳來,悠遠綿長,聲波自鍾上蕩開,響徹整個石室。地麵的碎石如沸騰的水般滾跳了起來,石室中四根大石柱開始跟著顫動。
鍾聲響畢,那口鍾突然淩空而起,瘋狂旋轉起來,那鍾下麵仿佛一個巨大的旋渦,四周的屍體竟被吸附了進去,蕭喬在假假的懷中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蕭喬痛苦地咆哮了起來,他試圖掙脫,手臂卻被假假死死抱著。
“子申?蕭喬!喬哥!!”他大喊。
“啊——”蕭喬聲音嘶啞,突然身體一軟,暈了過去。
那口鍾愈轉愈烈,周圍的空氣仿佛要被撕裂,石室的大柱突然發出清脆的爆裂聲,緊接著地麵又是一陣猛烈地晃動,頂上的石塊開始大塊掉落,假假拉起蕭喬往凹槽上跑,而凹槽上的三人,仿佛突然驚醒了般,從呆立中猛地緩過神來,假假知道,子申對他們下的幻術解除了。
“這裏要塌了!快跑!”假假衝著他們吼道。
眾人隻愣了半秒,立馬回神迅速往石室門口跑。
然剛跑出數步,身後突地響起震天動地的爆炸聲,那口鍾竟在旋轉中突然炸裂。
石鍾的炸裂帶來了毀滅般的撞擊,眾人隻覺腳下猛地一沉,地麵徹底碎裂!
“啊——!”
緊接著咚咚幾聲,眾人的聲音淹沒在水中……
“無敵……無敵!”姬煬所受的傷最少,他剛一墜入水中,便迅速翻了起來,浮在水麵上,地麵塌陷之時,眾人都被四散衝了開去。
“小敵!”他有點崩潰地在水麵上喊著,初春的水仍是凍入骨髓,他的心也跟著涼了半截。
“我在這……”無敵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姬煬一轉身,便見無敵披頭散發地浮在他身後。
他遊了過去,一句話未說,一把將無敵搶抱在懷裏。
“姬長老……哥……來幫幫忙……”小蟻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兩人有些不自在地分開,尋聲望去,小蟻正浮在不遠處的岩壁根下,假假亦在那,蕭喬被兩人架著。
兩人迅速遊了過去。
突然一束光照了過去。
岸上一個高瘦的男子舉著電筒,照著他們,不鹹不淡地說:“要幫忙嗎。”
“廢話!!還用問嗎!”楚小蟻炸毛吼道。
“……”青年。
那岸上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白日裏兩次碰到的那個怪青年。
石室底下便是地下河,地麵一塌,他們便墜入了河中。
那青年給他們打著電筒,四人帶著蕭喬遊到了岸邊,青年又搭手將眾人拉了上來。
他拿電筒挨個照了一下幾人,滿身汙血,衣服一個比一個爛,還有一個少年更是光著兩條大腿,這人當然就是假假。
他一個字也沒多問,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似乎並不關心這堆人為什麼那麼狼狽。轉身將自己的登山包拿了過來。從包裏拿出一套衣服,丟給假假。
又拿出不少野外應急的藥和紗布丟過來。眾人也不客氣,開始簡單地處理傷口。
見有外人在,大家雖滿腹疑惑,卻也不好再說石室中的事,便都沉默不語。
“哎帥哥好巧啊。大晚上的你怎麼會在這?”無敵好奇問道。
“探險。聽到崩塌聲。”他惜字如金地說。
“你叫什麼?”小蟻問。
那人沉默一會,說:“辛陽。”
次日。C市醫院。
假假在病床上醒過來,低頭扒開自己的衣服,見身上纏滿了紗布。他艱難坐起身,發現蕭喬躺在他旁邊的病床上。
如此相似的場景。沒想到,過個年,兩人又住回醫院來了。
他從床上爬下來,走到蕭喬床邊,在床沿上坐了下去,俯身輕輕趴在他胸前。
他閉眼聞著蕭喬身上的味道,一隻手突然撫上他頭發。
“阿真。”蕭喬的聲音在頭頂傳來。
假假後背微微顫了一下,阿真,多好聽的名字。
他未答話,將頭埋在蕭喬胸前,鑽了鑽,將眼淚蹭到他的病號服上。
蕭喬輕笑了幾聲,說:“你別把鼻涕又蹭我身上。”
假假貼著他的胸搖搖頭,不肯起來。
“乖……別坐在這,回床上躺著休息。”蕭喬輕輕摸著他的頭發。
“不要,不起。”假假的聲音悶悶地在他胸口處傳來。
“那起來讓我看看你的傷。”蕭喬推了推他。
“不要,不起。”假假繼續搖頭。
“起來。”蕭喬頓了一下,說:“我想親你。”
“不……”假假頭搖了半圈,突然停住,心上狂跳。
他坐了起來,俯身,手覆上蕭喬的臉,唇貼了上去。
窗外的陽光照在白色的被單上,在牆上斜斜投下兩個交纏的身影。
心若有一處光,便能照亮整片黑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