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弦與鬱昭澤皆是沒有修為的凡人, 這一天擔驚受怕早就累了,顧懷盞回過神時,見他們兩個正側身靠著彼此,分明已經睡著,卻好像在因時刻警惕周遭動靜而不安。

過了一會兒後,顧懷盞拿出一朵泛著淡淡熒光的花放到了軟墊上,待他們熟睡香甜後,才默不作聲的溜下馬車。

白日昏暗無天的幽林,到了夜晚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顧懷盞指尖泛起一點靈光,借著微弱的光芒打量起現在身處之處。

恍惚之中,他看到一律似有若無的黑霧, 從鬱昭澤所說的那片水塘中生氣,像是檀香燃燒後九曲的煙霧在隨風飄忽不定。

可這林中的空氣卻猶如禁止, 根本無風吹過。

顧懷盞左右看看,越發覺得滲人, 抱著雙臂打了個寒顫道:“阿爸,接下來是不是要出來無頭人了?”

係統:“哪來那麼多成精的無頭屍,這是昆侖重地,鬧鬼也要挑地方吧。”

顧懷盞嘟噥道:“昆侖這麼屌還會被滅門嗎?”

沒有鬼,得出結論後, 顧懷盞就放心的朝水塘邊走去,探頭往水中看了一眼,清澈至可見底。掃了兩眼後, 顧懷盞彎下身隻撩起下擺。

係統道:“你幹什麼呢。”

顧懷盞說:“泡腳啊,總得把裙子撈起來,褲腿卷起來吧?”

係統還來不及阻止,顧懷盞就已經蹬了鞋子把兩隻腳伸塘裏去了。要不是後方馬車裏有人,他甚至想脫光衣服下去泡個澡。

總覺得那股血腥味還纏繞在鼻尖,渾身上下都是的,即便已經用靈力祛除過身上的血汙,可依舊無法驅除那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

他雙腳浸泡在寒冷刺骨的水中,仰麵躺了下去,思緒跳躍時空,心係著當歸現在如何了。

正當他想得出神時,恍然間感覺到被什麼東西握住了左腳踝,緊接著,不知是誰的聲音,空靈清澈猶如少年輕語,在耳畔邊響起。

“留下來,還是死在這裏。”

這個二選一的問題還行。

顧懷盞睜開雙眼道:“不能活著離開嗎?”

說著,他坐起身來,那塘底不知何時出現了許多森白的屍骨,如同有數以萬計的人死在其中,白骨疊疊望不見塘底原本的顏色。

顧懷盞一臉嫌棄的抬起雙腳道:“這麼招待遠方來客,所以沒人選留下來嗎?”

水塘上方浮現出一團灰蒙蒙的霧氣,朝顧懷盞靠近過來。

“問這種話之前,應該要先讓別人感到開心。”顧懷盞掏出自己的小茶桌,兩三盤小點心擺上桌,“為什麼不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這些人死之前,你有請他們吃過飯嗎?有跟他們聊過天嗎?有給他們幹淨舒適的環境嗎?”

一團灰霧不說話:“……”

顧懷盞拿起其中一隻小碟子道:“沒人會喜歡呆在這種沒得吃、沒得喝、甚至除了自己之外連一個人都沒有的地方。”阿醜文團隊獨家整理,所有版權歸作者所有

說罷,他直接將一整碟糕點倒入了那團霧氣之中。

顧懷盞放下碟子,端起茶碗道:“我真是以德報怨的典範,竟然拿死人的泡澡水給客人洗腳,怎麼會有這樣的鬼。”

“這是什麼?”

顧懷盞一轉頭,見那團霧氣竟然還沒消散,倒吸了一口冷氣道:“茶樓賣的點心。”加了點料,專門用來騙鬼的。

這是他降妖除魔以來,頭一次見到吃了靈泉養大的糯米做出來的點心,還一點兒事都沒有的鬼魂。

那團霧又飄到了茶桌上方問:“這些也是嗎?”

顧懷盞道:“是啊,慢用。”

話音剛落,剩下兩隻盛著糕點的盤子都被卷入了雲霧之中,再吐出來時,上麵連點心渣都不剩了。

顧懷盞望著那一小團灰蒙蒙,癡呆的說:“這種連嘴都沒長的精怪,吃東西怎麼比我還快。”

係統:“……”

顧懷盞說:“小聲音還挺萌,化形了說不準人模狗樣的。”

消化完了的霧團,忽然間的再次朝他靠近,幾近貼到他臉上來。

顧懷盞頓時捂著自己的臉龐兩側,連連後退道:“這個太好看了,這個不能吃。”

精怪道:“我想要方才那些。”

顧懷盞莞爾一笑道:“我身上沒了,茶樓裏還有。”

精怪道:“給我,不然殺了你。”

顧懷盞道:“我這就去給你買,你看怎麼樣?”

精怪道:“敢走我就殺了你。”

這是一道送命題。

“……”顧懷盞陷入沉默,他覺得這玩意可能單純的就是討厭他,真情實感的想要他的命。

他雙手抱臂道:“那勞煩您給我指一條生路。”

精怪:“……”發出了沒有的聲音。

它好像以這種無聲宣判了顧懷盞的死亡,半晌後,顧懷盞打破沉默。

“不然我帶你出去,別說茶點,就算你想吃人,都吃不完。”顧懷盞一個死宅男,蹲在精怪麵前強行賣安利,約它出門走走,“你想想看,為什麼這麼多人死都不願意留在這?那是因為外麵的好東西太多了。”

它詫異道:“你願意放我出去?”

顧懷盞道:“有何不可?”

精怪又一次陷入沉默,顧懷盞卻明銳的察覺到有一道充滿懷疑的視線,牢牢的盯住了他。

精怪冰冷的說:“你若做不到,就別想從這裏活著離開。”

“……”顧懷盞覺得自己,人在昆侖已陷入墳頭,這鬼玩意兒是發自內心的想安排他。

許久之後,馬車中的兩人也睡夠了,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昏暗的幽林中,一點靈光跳躍著將這片密林點亮,水塘邊,一抹青衣怡然自得的對著灰暗的景色飲茶,愜意得仿佛這裏是什麼人間美景一般。

模糊不清的灰霧籠罩在他前方,卻見他與之談笑風生。

邵弦猶豫著走上前道:“顧公子?你在與誰講話。”

顧懷盞淺笑道:“與它論道,看樣子,我們一時半會兒是無法從這兒離開了。”

鬱昭澤道:“為何?”

顧懷盞看著那團霧縱容一笑道:“這小東西霸道得狠,非讓人留下來陪它,張口閉口便是要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