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盞孔明燈緩緩向天空中去, 牽動著幾人的目光隨之遠去。

一輪圓月倒映在泱泱海麵,海風徐徐吹動人心,也將岸邊人放逐的花燈推到了水天交界處。

夜空與這小村落融為一體,天上是上弦月伴星辰,天燈螢火追逐,地上是萬家燈火,人手提燈盞,水中流浮光,惹得人無論看向何方, 眼中都會反射出蓬蓽生輝的流光溢彩。

當歸雙手捧著即將被放進水流中的花燈,環顧四周,開口喃喃:“我想要這人間永駐。”

記憶中的人間, 從他有意識以來,便是昆侖禁地那般灰暗無趣的存在。他坐井觀天, 如今親眼所見天下異彩,再也不願回去那非黑即灰的死林裏去。

顧懷盞側過頭, 勾起嘴角,抬手將他的兜帽摘下,當歸抬起頭望向他,不禁與他露出相同的淺笑。

顧懷盞收回視線,再一次眺望向遠方道:“海風, 很舒服吧?”

襄澤國君的目光在那少年的麵容上停駐半晌,呼出一口氣笑道:“朕總對晉洛煙花念念不忘,如今見小當歸真容, 怕是直至仙逝,都難以忘卻今日這晉洛美景。”

鬱昭澤道:“父皇胡說什麼呢,以後的襄澤會越來越好,以後的晉洛會越來越好,還會有大把的機會,同阿盞和當歸一起,同長大的安兒一起,年年都到晉洛來賞花海。”

襄澤國君笑道:“讓朕抱抱朕的皇太孫。”

邵弦目光溫柔斂眸淺笑,將繈褓中的嬰兒放到襄澤國君懷中:“安兒笑得這麼開心,定是也極其喜歡皇爺爺呢。”

嬉笑歎息聲與高空的轟鳴同時乍現,火樹銀花不夜天,引所有人紛紛仰望注目。

當歸咬著下唇,縮在衣袖中的手微微蜷動,片刻後,他探出手勾住了顧懷盞的手指,溫暖的熱度伴隨著轉眼凋零的花火柳流淌入血液,乃至身體的各個角落,被封存在心底最深處。

顧懷盞淺聲道:“晉洛可真是個好地方,倘若以後我想不起來這些事,你可要記得提醒我,莫要再讓我錯過如此人間美景。”

邵弦忽然指著一個攤位道:“那邊!”

襄澤國君投去一眼後道:“晉洛的麵具做工可是一絕,既然來了,不妨挑一個做留念。”

當歸不知他們口中的麵具是何物,迫不及待的拉著顧懷盞擠到了攤位前,他此時未戴兜帽,往那攤子前一湊,頓時讓攤主驚得倒吸一口冷氣,望著他愣神片刻後,換上熱情的笑臉,痛顧懷盞與當歸介紹起自己這門祖傳的手藝。

那老大叔說完一通後,又誇讚起當歸的樣貌道:“後生青俊我見得多了,可這麼俊的小娃娃,我還是頭一次瞧見呢。”

旁人道:“莫不是從天上來的仙人。”

“讓人看著都想抱回家當自己的娃兒寵呢。”

“我家那姑娘跟你年歲相仿,不知你家可有打算給你說媒親事?”

圍聚的人越來越多,當歸緊緊的牽著顧懷盞的手,一個勁往他身上靠。顧懷盞目光落在數張被遮蓋住的一抹雕刻鏤空刺紅絲的白麵角上,伸出手將那白麵具從底層拿出,轉手扣到了當歸臉上。

那白麵鏤空雕花的麵具僅有一半,精致輕薄,完美的貼合上當歸的臉龐,掩去他右半邊臉,徒增一絲神秘。

攤主感歎道:“這半遮麵至做出以來,還是頭一回有人能襯得住,給這小娃戴上可真是好看。”

旁人唏噓道:“可這張臉被麵具遮著也太過可惜。”

顧懷盞笑著說:“誰說不是呢,恨不得時時刻刻看,卻又不想讓其他人瞧見。”

聞言當歸歪了歪腦袋,發出一聲輕笑,轉過身去看起攤位上的麵具,伸手摘下豎板上的一張狐麵,揚起手要給顧懷盞戴上。顧懷盞配合的垂下頭,等待他將狐麵的紅繩係好。

當歸收回手,踮起腳尖附在他耳旁小聲道:“我也不想你被其他人瞧見。”

邵弦他們也從攤子上挑到了滿意的麵具,付過錢後,幾人又在村子上四處遊逛一番,直到祭典結束後才離開。

七日後,襄澤皇太孫鬱賢安已滿周歲,抓周時雖無過多人在場,卻好不熱鬧。

鬱賢安被放到了鋪墊著厚厚軟毯的台麵上,軟毯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小玩意,鬱昭澤輕咳一聲,克製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在心裏默默的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加油打氣。

眾目睽睽之下,隻見那小小的肉團,左摸摸,右摸摸,害得鬱昭澤心裏跟著七上八下。

最終,他兩手並用,都沒空著,一手握上了官印,一手抓起銀票,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望向當歸,咯咯笑個不停。

鬱昭澤抖著手指著他道:“眼盯美人,左手官印,右手銀票,這以後是……是個當貪官的料啊。”

襄澤國君原本笑意盈盈的臉瞬間黑下來,抬手往鬱昭澤腦袋上敲去。

“你敢這麼說朕的皇太孫,朕打不死你這混小子!”襄澤國君還不夠解氣,脫掉靴子就往鬱昭澤頭上招呼。

鬱昭澤被追著打得抱頭滿屋子亂躥,顧懷盞輕咳一聲,咽下險些脫口而出的大笑。

邵弦道:“太子胡說呢,不能當真。”

襄澤國君停下道:“朕的皇太孫,以後分明就是個會治國又懂精通商道,令百姓安康、國庫充盈的明君!”

顧懷盞拾起那案上的毛筆道:“聖上所言極是,抓周還是挺靈驗的,曾聽家母說過,我當初抓周時抓了一隻筆。”

邵弦道:“可阿盞現在是劍修。”

顧懷盞輕笑一聲後不語,心說我學生生涯時期,每天必做的事就是轉筆,我是我們那兒轉筆轉的最六的。

毛筆轉起來,隻怕會被甩一臉墨,還好當初沒生在古代。

當歸麵有不滿之色道:“我化形七日時,你沒為我準備這些。”

顧懷盞道:“不如你現在抓?”

當歸聞言,抓住了顧懷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