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氣息悄悄滲入她的話語,是灰撲撲的絕望,漫天而來,籠蓋壓製了所有美好的幻想,“不容臣婦反應,就這麼一夕之間,玉斕沒了。”
青梔的心被痛苦席卷,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張月紋靜了一會兒,繼續道:“臣婦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根本不能相信,以為是宮裏弄錯了人家,傳錯了消息,等到玉斕被人帶來回來,臣婦看到她的,她的屍體,那麼小,那麼涼,那麼蒼白,才恍然覺得,臣婦不如就此隨她一起死了算了。”
在傅府裏,葉氏是長輩,又間接造成了玉斕亡故的發生,張月紋不敢去再刺激她。傅青栩雖然是夫君,但先前為了玉斕做到什麼地步,月紋不是無心,都看在眼裏,也不敢再把這一腔苦水倒出來。因此到了青梔這裏,張月紋麵對她誠摯的認錯,反而卸下了所有心上的包袱。
“臣婦不可能不恨,如果不是娘娘懷了孩子,如果不是皇上寵愛娘娘,如果娘娘不是傅家的小女兒,玉斕不會隨著婆婆到這深宮,不會死。”張月紋泣不成聲,哭了好一會兒才續道,“可是臣婦當時知道玉斕能入宮走動也是開心的,還在心裏盤算著,玉斕若是能常常見到娘娘,見到太後,身份也會提一提,將來能夠選擇的夫婿也多了,至少臣婦能為她挑個最好的。”
“臣婦自己都抱了這樣的心思,後來卻把心痛都怪在娘娘身上,這樣不是道理,可臣婦控製不住,因為臣婦失去的,是身上掉下的一塊兒肉,臣婦看她從那麼一點點,長到現在這般可愛的模樣,臣婦想什麼都不要,把現在所有的東西和臣婦自己的壽命拿去換玉斕回來,可沒人能滿足臣婦這個願望,臣婦也不能和任何人說。”
青梔哽咽地說不出話,對張月紋伸出手去,“嫂嫂……”
張月紋起身,慢慢地走到榻邊,緊緊握住了青梔的手,“你不知道玉斕有多喜歡你,每次她跟著婆婆來宮裏見了你後,回去總要嘰嘰喳喳地和我說上很久,她說瑾嬪姑姑長得美,又溫柔,她說瑾嬪姑姑的肚子凸起來了,裏麵有個小寶寶,是她的妹妹。她這樣小小的年紀,一隻手都握不住繃子,為了給你的孩子做布娃娃,這一個月都不願出屋玩耍。我說,外麵的柳樹都綠起來了,玉斕要不要和阿娘一起出去走走?玉斕說,小姑姑一個人在宮裏很辛苦很寂寞,我要做個小兔子,陪著妹妹,也陪著姑姑。”
每個字,每句話,都好像刀子一般在青梔的心髒上淩遲,因為傷心,青梔腹中的胎兒也有些異動,可她不會說。
嫂嫂顯然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這些時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離自己越來越遠,所有的感情卻都隻能深藏於心,那份巨大的痛苦淤積不發,當真是足以把人逼瘋。
“玉斕是最好的孩子。”青梔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張月紋卻好似猜到了她的心思,把接下來的一段話說得擲地有聲,“玉斕是最好的孩子,一定不願意看到她的阿娘和小姑姑過不去,那樣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所以害玉斕的人,咱們絕不能放過,臣婦希望娘娘能夠爭取,讓她一命還一命!”
青梔猛然抬頭,眼底有滔天的恨意,“她確實沒有活在這世上的理由了。”
傅青栩一直站在妻子身邊,看著妻子說出那些痛心之言,他心疼妹妹,但更加心疼妻子,所以沒有出言打斷。這會子看到兩個人把話說開,甚至同仇敵愾起來,終於舒了口氣。
“其實月紋在心裏早就原諒了娘娘,知道娘娘胎兒有異動,差點沒有保住,來之前就在家裏翻了好些上好的補品,微臣在門外已經交給梳月了。”
雖說是來瞧妹妹的,但傅青栩的眼睛飽含著關懷,確認妹妹沒有什麼大礙後,就沒離開過憔悴的妻子,蘊出了一片情深義重。看到自己的哥哥這麼為媳婦兒說話,青梔打心眼裏覺得欣慰。
孩子雖然走了,但隻要夫妻和睦,家宅安寧,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月紋把內心所想全都講了出來,臉上漸漸地有了顏色。回想一下方才的場景,此時還有些後怕,“娘娘這胎本來就不穩,如果因為臣婦方才的話又出事了,臣婦當真是……”
青梔輕笑著安撫,“這裏又沒有外人,嫂嫂按原來的樣子,喊我‘三妹妹’就是了。嫂嫂也放心,知道嫂嫂心中的痛遠勝旁人,我腹中的孩兒也不會這麼不爭氣。如今說開,就是好事,玉斕看到嫂嫂走出陰霾,一定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