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一如玉斕落水的那一天,有些壓抑,晚風似乎故意讓人慌張,驟起刮過,掃亂了發尾,青絲和墨色融為一體。青梔攏了攏衣裳,轉身前行,“回罷。”
她沒有搭乘轎輦,而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宮燈已經被點了起來,光線柔和隻能照到有限的範圍,展眼望去,遠方的宮道黑漆漆,比之早晨,平添了幾分神秘和蕭瑟。腳下是一雙繡有蘭花的鞋,底很軟,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麵的硬度。
很踏實,讓人曉得,不論來日如何,都要好好地走下去。
有關純孝皇後之死的那些朝廷上的喧囂,跟隨著青梔和啟和的默然,就這樣沉寂了下去,而皇家這邊,即將迎來平嘉十八年間的一樁大喜事——明豔公主要出嫁了。
對方的身份讓很多人驚訝之餘還有些了然——李飛塵乃是賀氏一族現在最能拿得出手的少年,雖然隻是與賀益平的夫人有親戚關係,那也是同氣連枝的,衛景昭要扶持賀家,賀家的地位必會如日中天,公主所謂的“下嫁”,倒也不算委屈。而且此舉既能顯示皇家的恩德,讓賀氏一族更加忠心,還能讓賀益平有更強的能力為皇上製衡朝政。
更何況,還有些傳言,說明豔公主早在南巡之時,就已經對李飛塵傾心,而李飛塵呢,也對公主一見鍾情,與話本子上那些才子佳人的路數一模一樣。
連平頭百姓們在飯後茶餘,說得最多的都是這件事,一時之間,明豔公主和李飛塵,幾乎就是所有人心目中的金童玉女。
太後也對這樁婚事很滿意,別的不說,明豔沒有遠嫁,已經讓老人家很是歡喜。因此當青梔過來與太後說,她已經想好了,準備不再推拒後位的時候,老人家一笑,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眼角眉梢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華絕代。
“近來好事一件接著一件,哀家這心情啊,當真是好極了,丫頭,和哀家說說,你是如何想通的?”
太後一高興,連稱呼都變了,驚得青梔小心肝兒顫了顫,“回太後娘娘的話,其實臣妾之前,主要是因為顧念著自己身上擔著的罪名,還有柔貴妃娘娘的想法,才不願掌權,更不願爭後位,但是這一次,是皇上提出想讓臣妾做他的妻子。太後娘娘,臣妾也是個俗人,‘妻子’兩個字,對臣妾的震撼委實太大了,臣妾無法拒絕,所以臣妾食言了。”
太後眯了眯眼,“食言麼,倒確實是。眼下哀家隻想問你,對柔貴妃可有愧疚?如是她不肯原諒你,你會如何自處?”
青梔沒有多想,幾乎是隨心而答:“對柔貴妃的愧疚,是因著臣妾尊重她為這後宮的付出,如果她不願接受臣妾資曆尚淺卻在她之上,臣妾也唯有繼續往前走,哪怕要與貴妃娘娘水火不容,臣妾也認了,當著太後娘娘的麵,臣妾能保證的是,臣妾不會主動去害她。”
不會主動去害她,意思是若白初微真的出手,青梔也會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