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少年曾聽過他的姓名,郭祭天表示有點意外。他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絕沒有事先告訴南淮他的身份,否則南淮也不會露出這種有些驚訝的表情。
“南淮兒時喜讀列國傳記,曾在秦國篇中讀到先生的事跡。”南淮流暢地背出一段,“……秦元鼎三十八年秋,蜀郡大旱,顆粒無收。但見餓殍遍野,土地皸裂,未見雨降。帝問百官對策,群臣束手,帝怒,繼而張貼皇榜以告天下,凡是出謀劃策有效者,賞百金,渾水摸魚者,斬立決。榜張貼十日,無人敢揭。某日城下忽現一少年,時年十六歲,皇榜揭之,挖渠引之……帝大喜,問其名諱,少年答,傅氏,郭祭天。
帝歎曰,朕泱泱大秦,竟無一人可比公子卿。”
他背得頭頭是道,一字不漏。
末了,他說:“先生,幸會。”
郭祭天聽到南淮熟練地背出那一大段話時,眉眼微揚:“看樣子,你對我印象深刻,竟時隔多年,還記得這樣清楚。”
“非也。”南淮卻是瞬間打臉,“南淮自記事起便過目不忘,但凡所見者皆銘記於心,與先生無關。”
意思就是他能夠記住這個片段,不是因為他有多崇拜郭祭天,純粹是因為他記憶力好。
郭祭天:“……”你好歹給點麵子。
他看得出這個名叫南淮的少年很聰明,隻是難免年輕氣盛,過目不忘這種事,便是郭祭天也不敢誇口。
郭祭天並不知曉南淮曾受過的苦難,當他得知後,就一定會收回這個想法。
什麼年輕氣盛?南淮簡直是少年老成的極點。
可惜,現在的郭祭天不知道。
“過目不忘?那我可要考考你了。”郭祭天有心考校南淮的水準來摸摸底,同時也想給這看起來極為自信的少年當頭一棒。
聰明過人是好事,可也要戒驕戒躁,方能有所成就。
“就從最基本的四書與詩三百開始考起好了。”郭祭天道,“你可曾讀過?”
南淮頷首:“先生請問。”
郭祭天也不磨蹭,直接問道:“《論語》為政篇,第十四章。”
南淮不假思索:“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郭祭天又道:“《詩經》,小雅,節南山。”
南淮道:“節彼南山,維石岩岩。赫赫師尹,民具爾瞻。”
郭祭天:“《孟子》盡心章句上·第十一節。”
南淮:“附之以韓魏之家,如其自視欿然,則過人遠矣。”
郭祭天又問了幾個問題,南淮都是對答如流,連一絲一毫的遲疑都沒有。
一番考驗下來,郭祭天已經確信南淮的過目不忘不是誇口,他是確實有這個資本。
而且從中看來,南淮從前的閱讀量非常大,是個博覽群書,學識淵博的孩子。
博覽群書,學識淵博。很難想象,這兩個詞會和“孩子”一詞牽扯上。
在二十四歲的郭祭天看來,十五歲的南淮的的確確隻是一個孩子。
到現在為止,郭祭天當然已經明白南淮的眼盲不是天生的。那曾經是個閱盡群書的孩子,現在卻看不見,不知是因為什麼緣故。但這並不妨礙郭祭天對此感到遺憾。
越是發覺到南淮的好,在麵對南淮的殘缺時便越加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