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子時夢見自己回到了六年之前。
那是他一生中最溫暖最純淨的歲月。
自雲南之行後,顧繁朵像是認定了他會喜歡她一輩子似的,說話越來越肆無忌憚,表情越來越眉飛色舞,清麗明豔,像迎風招展的花枝,風從哪個方向來,便疏放不同的姿態來,不設心防的各種美好。可愛,純粹。每次發現有男人對著她失神,他便方寸大亂起來。
他總怕自己一走開,就會有狂蜂浪蝶對顧繁朵發起猛烈的攻勢。青春洋溢的校園,荷爾蒙無處不在。而她是那麼的年輕,會不會禁不住誘惑,會不會一比較,發現別的男人幽默風趣,便不再喜歡他?
是的,那時候的寒子時才二十出頭,事業剛剛起步,自信心偶有不足,又深刻意識到自己的短板——孤僻,沒有情趣。所以,每次出遠門拍戲,沒有一天不是掛念著她。憂心忡忡的,像個怨男。
還是一個很純情的怨男。
牽牽顧繁朵的小手,親親她的小嘴,寒子時就能硬上一路。在心愛的女孩麵前,完全沒有自製力可言。所以,剛確定關係那一陣子,寒子時甚至不敢穿太修身的褲子。好在,他很忙,他們基本都隻能約在晚上出來約會。月朦朧,鳥朦朧,很好地掩飾了他的窘態。
可,他們是怎麼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嗎?
寒子時睜開眼,眸色清湛通透,表情清醒審視,腦袋裏卻是亂糟糟的一團。
沈科推門進來,便見寒子時這副模樣。他煩躁地按了按太陽穴。
這已經是第幾天了?
寒子時退了高燒後,就成了一具機器人,一切行動聽指揮,放棄了自己的思想和靈魂。
“寒子時,你要自怨自艾到什麼時候?一個女人至於把你搞成這樣?寒子時,我看不起你!舍不得,就去追啊;舔不下臉,就給我忘了!‘人生值得做的事情那麼多,我沒有時間可浪費。’這話可是你對我說的!那麼,你現在躺在這裏,是幾個意思?我告訴你,你再躺幾天,顧繁朵的孩子就生了!”
他的孩子要出生了?
寒子時轉了轉眼珠子。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沈科的眼睛,不由冷冷道:“顧繁朵已經被推進了產房!你要不要去陪產?!”
陪產?
顧繁朵每次來月事都會痛的滿床打滾,是個不能忍痛的。生孩子那麼痛,她會不會哭?
寒子時刷地坐了起來,掀開被子,就往外衝!
沈科氣極而笑。果然啊果然啊,隻要一聽到“顧繁朵”這三個字,寒子時噌地就死而複生了!真特麼奇、貨、可、居!
“終於活過來了?寒子時,你也是夠可以的!嘖嘖嘖放心吧,你也就挺屍了七八天,預產期還早著呢!”
寒子時保持奔跑的姿態,定在原地
沉默了片刻,他砰地坐回病床上,雙手抓撓著頭發,忽而愣住摸了把沒有的右耳廓,仿若這時才意識到,他失去了什麼?
“她怎麼樣了?”
“她?是誰呀?”沈科裝出一副迷糊不解的模樣。
寒子時抬頭,目光銳利森冷,白著一張臉,像惡鬼,嚇得沈科一哆嗦,舉手投降:“好好好,我給你跪了!那晚,顧繁朵死拉著你的手,叫你聽胎動,你沒有反應,她就一直哭一直哭,哭死過去了然後,就被他哥哥抱走了。”
沈科說到這裏,回憶顧夜白當時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我總覺得這顧夜白看顧繁朵的眼神有點兒不一樣啊?”
“他們不是親兄妹。”
“哦什麼?!媽的,那我們梁大小姐怎麼辦?”
沈科激動了,差點表演青蛙跳!
他就說嘛,他也是愛過的男人,越琢磨越覺得顧夜白怪怪的原來是這樣啊!
相較於沈科的激動,寒子時的表情卻格外地平靜。他一邊解病人服扣子,一邊走到衣櫃前,翻出襯衫長褲換上,長腿大邁,直接走人。
沈科“嘿”了一聲,並未阻攔。以寒子時的身體素質,經過一個星期的休整治療,現在出院,並無大礙。他心道:也就是彪悍如寒子時能被顧繁朵這麼顛來複去的折騰,還不散架吧?反正換成別人,比如他,早就歇菜了。
不過這家夥該不會又跑去找顧繁朵了吧?要不要這麼犯賤啊!
沈科想錯了。
寒子時離開醫院,並沒有去找顧繁朵,而是直奔顧家大宅。無論他和顧繁朵還有沒有明天,至少他要和義父做一個了斷了。
從顧家大宅出來,天色向晚,一彎淡月掛梢頭。
寒子時開著車駛入玉蘭東苑,兩旁的公寓樓已經次第亮起了燈,空氣裏流動著濃鬱的炒菜香,衝淡了沿路的梔子花香,時而夾雜著小孩子彈奏的略難聽的鋼琴音煙火人生,俗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