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降世(1 / 3)

張書寧靠在牆壁上,吃力地撐開眼皮,昏暗的光線裏,房間的輪廓模糊地被視線包裹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冰封了上千年,骨骼之間更似有鐵鎖緊咬著,就連小拇指的每一次抽動都極為吃力。

他抽了抽鼻翼,幹燥的嘴唇微張,將空氣納入口中。

手臂艱難地抬起了一些,又頹然落下。

他感覺指縫之間有黏糊糊的東西,卻也無力去分辨那到底是什麼。

他就這樣躺靠在牆邊,像一條在砧板上解凍的魚,不知過了多久才再次抬起眼皮。

整個世界在視網膜前依舊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霧氣,他隻能隱約看到這是一個木頭結構的屋子,深青的牆壁透著墨色古香,書桌,衣櫃,垂簾,木椅,床榻,所有的一切都按著簡單而規整的布局列著。

我……醒了嗎?

張書寧盡力睜大有些酸澀的眼,目光遊離地環視過整個屋子的結構,一種古老的氣息縈繞身側,他感覺自己像是站在邊疆與沙漠的交界處,迎麵而來是蒼古而粗糲的風。

“很多很多年了吧……”張書寧再次合上眼,輕聲呢喃,像是在說給自己聽:“這個世界,我……終於回來了?”

有關那場將天地陷入末世災劫的記憶水泡般浮起,即使如今回想,他依舊覺得頭痛欲裂。

記憶裏煙昏日暝,火山騰起濃煙,將世界熏成焦炭的顏色。

山巒崩塌累成新的山脈,海水傾覆湧入陸地變成更浩瀚的海,狂風日日夜夜嘶咆萬裏,摧扯一切,雷火似鐵錘鋼錐,絞扭刻紋,雕塑山河。

熔爐般的天穹下,屍山血海濃豔如稠,怨靈的影子蟲影般鋪天蓋地,最終淹沒在漆黑的永夜裏。

那是屬於古靈的年代,其餘生命皆被那遠古的血脈碾壓而過,形同螻蟻。

在那最危險最混亂的歲月,哪怕是九位最強大的古靈,依舊無法幸免。

他在那暗無天日的記憶裏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是一場鋪天蓋地的追殺。

他穿山過嶺,無窮跋涉,有時隱沒在地脈深處,有時隱藏在雲海之間,有時如睡蟬般蟄伏熔漿火海,他藏身過世界的每一個隱蔽角落,卻始終沒能逃脫。

最後的畫麵停在一處霧氣空洞的山崖,那裏沒有生命也沒有影子,終年不絕的是從盡頭卷來的大風。

腰間青白色的玉佩在風中輕輕擺動,定格成記憶中的特寫。

他想起來了。

那是長生崖畔,幾乎窮盡一切的他終於尋到了一條異界的通道,在為自己的重臨布局完畢之後,他一躍而下,假死脫身。

接著,他在另一個沒有古靈,也無法修行的世界度過了十七年的人生。

這是普通人的人生,沒有任何關於過往的記憶。

而臨近十八歲生日的那段日子裏,他總是會做一些稀奇古怪又身臨其境般的夢。

有時他會透過灰蒙蒙的霧氣,看見兩盞燈籠幽幽亮起,火焰般焚燒著灰黑的霧氣,那是金色的瞳仁,巨龍般的身軀在霧氣中映出更深的顏色,如大蟒盤絞著身子。他無聲抬頭,與那雙金色的豎瞳對視,威嚴的吟唱聲翻騰腦海。

有時他也會夢見崢嶸陡峭至極的山崖上,毫無征兆地投下一個巨大而濃鬱的墨色,空寂的山穀裏,那巨大的身影惡魔般拔地而起,影子般貼著山石的紋路與走勢,舞動爪牙,如撕紙般撕裂山石。

更多的時候,他會夢見一個女子,在寂靜的無人之地,或者潮水傾天的夜晚,那個女子漆黑的影子就孤懸在中央,銀白的冠冕反射著月光,翻飛的裙袍如無聲張開雙翼的神鳥,張書寧無法看清她的臉,視線裏唯有長發安靜飄舞,一如海水中浮動的藻荇。

那個女子似是要伸出手觸碰他。

而每當這時,他都會從夢中驚醒,失魂落魄的直起身子,背心皆是汗水。

這樣的怪夢一直持續到了十八歲成年那天。

這一次,他做了一個無比真實詳盡的夢,夢中他在一個聲音的指引下,完成了一次啟示,然後一幅上古的畫軸在自己麵前緩緩攤開,而那副畫卷不是扁平的,那畫麵人物如立體的影片呈現在自己麵前。

恢弘大氣的遺跡似是被古老的風吹拂了上萬年,諸神巨大的身影壁畫般靜止在長空中,雲海籠聚之間是最富麗的色彩。

那個聲音告訴他,這九個身影是上古時期最強大的靈。

而張書寧曾與他們中的一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那浩劫時代,九靈亂戰,他遁逃天外,錄下了這段聲音,等著自己某日蘇醒,重新回到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