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棠跳上馬車,並沒有馬上說話。
她的情緒有些低落,壟竹庵的那場大亂,與楊崢相遇時說的那些話,都讓她心思千回百轉,耗盡了無數力氣。
直到送走顏鏡,知道他再不會重蹈前世生死不明的覆轍,她那顆一直緊繃著的心弦終於鬆懈下來。
一切塵埃落定。
她把懷中的錦盒遞給韓季琰:“東西到手了,隻是,風娘不見了。”
韓季琰並沒有伸手過來接,對風娘的去向也不甚在意,隻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末了,他笑了:“無喜給你做的這張臉雖然不怎麼樣,不過下巴上貼的狗皮膏藥倒是挺應景的,就是忒惡心了點。本世子不喜歡,把它撕了吧。”
說完,他伸手要去扯她臉上的麵具,誰知卻被她抬手隔開。
他叫:“喂,你……”
他聲音突然停住。
他目光銳利,一眼就瞟見了她臉上的淚。
傅司棠用手擋住臉,眼中霧蒙蒙,悶聲道:“韓世子,我想休息了。”
此刻,她整個人隻覺得累。
身累,心累,唯願好好地睡一覺。
他看她坐在車廂一角,雙手抱膝,把頭深埋,縮成小小的一團,肩膀微微聳動。
他的嘴巴張了張,似乎想叫她,腦海裏無數個心思紛湧,卻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一向不喜歡柔弱的女子。
他自幼喪父,母親性子軟弱,保不住西平侯的爵位,也護不住他。那時,每當他被人欺負得滿身是傷回到家裏,她就隻會抱著他默默流淚,苦苦地勸:“以後,不要和他們爭,要離他們遠一點,你打不過他們的。”
好像,他被打,都是他的錯。
難道她不知道?他那時候還不滿七歲,怎麼會和人去爭?
從來不是他去招惹他們,而是他們不願意放過他。
後來,他被三皇子帶著手下碾碎腳上筋韌,又被扔進一個無人的柴房裏,等無塵找到他時,他的腳因為治療延誤,已經沒辦法恢複了。
他從此成了一個瘸子,一個無用的瘸子!
母親仍然隻會哭。
隻是她的眼淚對他再也沒有用了,隻有心寒。
他是她唯一的兒子,他被人打斷腿成了瘸子。
她竟然都不敢為他出聲,去討個公道。
從那以後,他討厭流淚,隻有沒用的人才會哭。
淚水,隻能讓欺負你的人更加開心,讓自己更痛……
傅司棠手中的錦盒掉了下來,發出“咚”一聲響,她一下子驚醒了,抬起頭,見韓季琰正呆呆地望著她,她突然有些臊然,以為他在嫌棄她的臉。
他都能夠把她下巴抹的炭黑當成狗皮膏藥了,可見她現在有多肮髒。她忙把臉上的麵具取了,又仔細地用布巾擦了一遍,舒服了,這才想起來要問:“韓世子怎麼在這?”
她被淚水洗過的眸子格外清亮,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地,眸中映出自己的倒影……
他一下覺得車廂十分悶熱。
他默默移開視線,突然道:“看在你是我的妾份上,我允許你在我麵前哭一次。”表情似乎很容忍。
傅司棠有瞬間的錯愕,等她明白過來時,臉騰地紅了,已不哭了,瞪他:“呸!誰是你的妾,我是我自己的。”
她又道:“我剛才遇見楊崢了。”
聲音幽幽。
韓季琰並不意外,揚眉道:“哦,他跟你說什麼了?把你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