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鳳寅是周家的一根獨苗,係周何氏所生。那日十三歲的鳳寅在自己屋中抵不住熱,便偷偷拉著貼身女婢下了家中的荷塘。被她發現,斥了幾句,便起了爭端。偏遭周何氏撞見,便尤為一發不可收拾。
驚動周顯趕來,也不管青紅皂白先揪了她的錯,言她於鳳寅而言是長姐,怎可不讓著自己弟弟,於周何氏而言是小輩,怎可言語衝撞尊卑不分。周何氏見狀,便說了句:人道長兄如父長姐如母,如今鳳寅的父母健在,如何輪到你一個長姐說教?
此話在周顯耳裏,頓成了陌舒的大逆不道,暗地詛咒鳳寅要父母雙亡,便氣得當下擇人打了她。反倒是周鳳寅那不知廉恥與女婢同浴的苟且之事,被周何氏黑白顛倒地給糊弄了過去。
她永遠都忘不了,當她被當眾打板子時,周顯眼中的憤怒與冷漠。他打的,仿佛並非他的親生女兒,而僅僅隻是一個犯了錯觸怒了他的雜碎。
其後,她渾身劇痛,蹣跚站起。就因站得離荷塘近些,就被自己的女婢纖月給暗地推了下去。便有人說,她這是羞愧難當,意欲自盡。
羞愧難當,意欲自盡?嘖!
好在那沉在荷塘中的大石沒要了她的命,否則,豈不從此後讓周何氏遂了心。如今纖月調去服侍周鸞,她便知這婢子在當初定是受了周何氏指使,才會下此毒手。
這事在眾人心頭已然過去,但於陌舒來說,要過去,怕是很難。
“你父親不喜歡你,多半也是有我的原因。”周老夫人在沉默過後長歎。
陌舒垂眸:“祖母萬萬不要這樣說,父親他孝義為先,對祖母言聽計從,怎是因為您而不喜陌舒的。陌舒尋常裏人微言輕,可這種話父親卻十分聽得進去。若他知道,定又要揪我一個挑唆之錯。祖母,陌舒已經傷痕累累,可沒有地方能讓父親再出氣的了。”
周老夫人聞此言,不禁淚雨潸然。哽咽地搖頭道:“今日這番話不說出來,我豈不要帶進棺材裏去?陌舒,你就讓祖母說一說,說一說這心裏也就順暢了。”
“祖母”陌舒拿出自己的絹帕,輕輕地拭去周老夫人的眼淚。
“咱們這兒的人,有哪個不知道你父親並非我親生?我當初因著為自己尋個靠山,才逼你父親娶了我的外侄女兒。不想,我害了你母親還不夠,還害得你也跟著牽累是祖母的錯,是祖母的錯呀!”周老夫人悲痛。
陌舒就知,祖母要說的是此事。周顯是庶出,當時的正房周老夫人又沒有子嗣,便把周顯領到自己房裏養。周顯一向聽話又孝順,可這孝順不免顯得單薄刻意。周老夫人怕周顯日後終要棄她,便做主在他適婚之年娶了自己的外侄女兒,也就是陌舒的母親。
成親不到半年,周顯便又娶了周何氏,冷待陌舒之母的意思,昭然若揭。後來,陌舒的母親與周何氏相繼產下一女,便是陌舒與老二周鸞。但同為繈褓嬰孩,同為周顯的骨肉,陌舒卻得不來父親哪怕是施舍的一眼。陌舒的母親鬱鬱寡歡,尚在月子期間,便飲恨自盡了。
陌舒是吃著羊奶長大的,彼時的周何氏即便有多餘的奶,情願喂一隻奶貓,都不願給她一口。若不是周老夫人逼著周顯找頭羊來奶著,恐怕陌舒早就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