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蘇先生輕輕皺了一下眉,再度低聲喝罵。什麼鬼上身?分明是自己的同行,負責城東那一片的李四十七,把朱老蔫給逼到了絕路上!
殺豬刀不比尋常百姓用的切菜刀,按照麻哈麻孔目給定下的規矩,每月的磨刀錢要整整六十文。那李先生一次性收了朱老蔫三個月磨刀錢,就是一百八十文。結果才用了三天就要把刀收回去。租金肯定不會退還不說,這場風波過後,想繼續租刀子肯定還得重新再交一筆,也難怪朱老蔫要跟他拚命!就是換了任何人,恐怕也得跟李先生好好說道說道,不能讓這麼大一筆錢平白地打了水漂!
小幫閑李四狗被罵得一個激靈,哭聲立刻就小了下去,紅著眼睛辯解,“我,我二叔也不是存心想打暈他。是,是他死活拖著不肯交出刀子,我,我二叔才,才輕輕在他頭上敲了一下!”
“是啊,輕輕敲了一下,就敲出了一個瘋子來!”蘇先生狠狠瞪了小幫閑一眼,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對方口裏的二叔李先生,在混進衙門口之前,是個遠近聞明的潑皮,身手極為強悍。一鐵戒尺敲下去,換個不結實點的,腦-漿子都能給人打出來,還說什麼隻是輕輕敲了一下?那朱老蔫要不是被敲成了傻子,才不會冒著被株連九族的風險,搶了刀子跟給官府幹活的人拚命!
“真的,真的隻是輕輕一下,我當時就站在我二叔旁邊。親眼看著的!”小幫閑也算良心未泯,紅著臉,解釋的聲音越來越低。
“現在說這些有啥用!看看怎麼才能救你二叔吧!”蘇先生又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唉,這事難辦了。按照大元律例,隻要朱老蔫把刀子拿了起來了,結果就都是一樣。好在,唉,好在他家裏隻剩下了他一個,牽連不到旁人!”
小幫閑聞聽此言,對自家叔叔的擔憂,也有幾分轉成了對肇事者的同情。一邊小跑著,一邊輕輕搖頭。“這——,我叔叔沒想害他,真的,真的沒想!蘇先生,你辦法多,能,能留他一命麼?”
“留,怎麼留?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唉,這都是命啊!別說了,趕緊去救你二叔吧!”想到朱老蔫最終難逃一死,蘇先生的書呆子氣又犯了,忍不住低聲歎氣。
拒不交出刀具,還挾持前來收繳刀具的差役,這都是實打實的罪名啊!在芝麻李帶領反賊大兵壓境的節骨眼兒上,幾位官老爺們怎麼可能不把刺頭兒提前抓出來,殺雞儆猴?!
更何況這朱老蔫上無父母,下無妻兒,孤零零光棍一條。即便被冤枉了,也沒人替他出頭鳴不平,更沒人會拿著錢去上一級衙門裏頭疏通打點,這節骨眼上,不拿他立威還要拿誰?!
總之,這全都是命。在這大元朝,漢人命賤,南方漢人尤甚!沒辦法事情,隻能求早死早托生罷了!
正鬱鬱地想著,騾馬巷已經到了。隻見十多名衙門裏的白員和幫閑像準備撲食的野狗般,將一個半露天的豬肉鋪子圍了個水泄不通。而鋪子裏,則背靠牆站著一名滿臉油漬的彪形大漢,手裏緊握著一把尺半長的殺豬刀。刀刃所對,正是徐州城另外一名弓手李老小的喉嚨。
“朱老蔫,你趕緊把李先生放了。念在你初是初犯的份上,咱們向判官老爺求情,饒你不死!”眾白員和幫閑都是本地人,操著不南不北的徐州話,翻來覆去地喝令。
“稅死朱老蔫&**&……%?泥煤哲屑銀管沙漠,癟繞勒,栽繞若季勒&*&&&!”朱老蔫則一改眾人記憶中的窩囊模樣,瞪圓了一雙猩紅色的眼睛,大聲回應。
他操著明顯的北方腔調,口齒也非常含糊,仿佛舌頭不聽使喚一般。非但令圍著他的那些白員和小牢子們滿頭霧水,連號稱博學多聞的蘇先生,也沒能聽懂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