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複出(2 / 3)

但是今天,他的如意算盤卻落到了空處。趁著他沉浸在豪情壯誌中的時候偷走酒壇子者不是胡關住,而是另有其人。

“這種葡萄釀,在海上顛簸了大半年,味道其實不怎麼樣!”來人說話的聲音不高,聽在胡大海耳朵中,卻如同霹靂。

“主......”他幾乎是本能地就將頭轉過去,卻因為房間中光線太暗,看不清對方的麵孔。然後又本能地閉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太想重操舊業了,所以喝醉了後出現了幻聽。世間沒有人能大度到這種地步,剛剛差點兒就死在兒子的槍下,卻能坦然地麵對父親。世間也沒有人心大到如此地步,剛剛處死了別人的兒子,又過來找死者的父親對飲。

“葡萄酒適合放在木桶中慢慢發酵,不適合裝作陶土燒製的壇子裏。這樣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得徹底爛掉。還有,你喝酒的方式也很土。這東西,要麼放在夜光杯中,燈下暢飲。要麼就放在陽光之下,把酒放歌!”來人不理睬胡大海的表現,像在自己家一樣施施然站起身,走到窗邊,一把將厚厚的窗簾扯落於地。“如此,才不辜負它血一般的顏色!”

初秋的正午陽光透窗而入,照亮冰翠杯子中的葡萄酒,果然殷紅如血。同時,也照在胡大海的臉上,照亮他多日沒修理過的胡須和刻在皺紋深處的抑鬱。

胡大海一時間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光明,本能再度將眼睛閉上,大聲叫嚷:“主公,這是末將的私事!你,你不要管!”

後半句話,卻無法理直氣壯。對方在戰場上擒獲了他,卻沒有施加任何傷害,始終視為左膀右臂。他曾經多次當麵頂撞,對方卻仍舊將他排做了淮揚大總管的第二繼承人,僅次於跟對方一道在徐州起兵的徐達。他的兒子拉幫結夥,賣官鬻爵,對方手裏掌握著大把的證據,卻主動將責任攬了過去,讓這件事不了了之.....

而他,卻回報了對方什麼?包庇家人,縱容不法,外加數排滾燙的鉛彈!

“這不是你的私事!”朱重九從窗子旁回過頭,看了醉生夢死的胡大海一眼,話語中隱隱帶著幾分失望,“於公,朱某是你的上司。煞費心機替你脫罪,你卻不想活了,等同於蓄意抗命。於私,朱某一直拿你當做諍友,所以絕不能眼睜睜第看著你自暴自棄。通甫兄,你說,我這話在不在理?”

一句通甫兄,令胡大海再度心神巨震。閉著眼睛,兩行淚水不知不覺就流了滿臉,“末,末將,末將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主公,您心地仁厚,可,可是末將,末將也非寡廉鮮恥之輩啊!”

謀逆之罪,他百死莫贖。殺子之仇,他此生難釋!所以,除了讓自己醉死之外,他還有什麼選擇?!難道還能一覺醒來,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麼?!可那豈不是掩耳盜鈴!

所以,在此刻胡大海心中,朱重九無論如何都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他根本就不該來!無論抱著什麼目的,都不該來登門打擾。他就該放任自己自生自滅。這樣,對他,對胡家,對整個淮揚都好,至少,人死之後一了百了,再也談不上誰辜負了誰!

“你不寡廉鮮恥?你不寡廉鮮恥,這世間,還有無恥之徒麼?!”朱重九顯然能猜到一些胡大海的心思,站在窗子旁,聲音陡然轉高,“胡通甫,你給我把眼睛睜開!別他娘的給老子裝孬種!你以為你死了,就人死債消了麼?想得美,你欠了老子的,死了到閻王爺那裏,也得繼續給老子還!”

“主,主公.....”胡大海被罵得無法抬頭,勉強讓自己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堆滿酒壇子的地麵。

大大小小的壇子中間,橫著對方那魁偉的身影。還是跟過去一樣挺拔堅實,還是像過去一樣,四周圍滿了幹淨的陽光。

“胡大海,你說話啊!你不是有理麼,有理你就說啊!”朱重九的聲音卻從窗口傳來,字字敲打著他的心髒,“老子問你,自打你到了老子帳下,老子哪一點虧待過你?是拖欠過你的軍餉,還是抹殺過你的功勞?是把你當作過外人,還是曾經刻意打壓,讓你無法一展所長?!!!”

沒有,肯定都沒有!胡大海心裏,有一個聲音在痛苦地呐喊。但是,他的嘴巴,卻說不出任何完整的詞句。隻能以頭杵地,喃喃地重複,“主,主公。我,我.....”

“我什麼啊,我!莫非你胡某人眼睛裏頭,就隻有你自己麼?”朱重九得不到任何有效回複,越說越是氣憤,越說聲音越高“還是全天下的人都該圍著你轉,否則就是死有餘辜?!所以你兒子打了老子的黑槍,老子就不能懲處他?!所以老子處心積慮化解此事帶來的餘波,你卻偏偏要跟老子對著幹?!是不是老子死了,你就該徹底高興了?!還是老子早就該把位置讓給你,以便你能大展宏圖?!

這幾句話,說得實在太重。胡大海立刻抬起頭,大聲抗辯,“不是!主公你血口噴人!胡某不是那種人!不是!從來就不是!”

“不是?!”朱重九向前踏出一步,居高臨下第看著胡大海,“真的不是?好,那你看看,你現在正在做的鳥事!胡大海,老子問你,老子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寧願去死,也不願再為老子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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