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腹躺在大石上,肩頭不停聳動,險些笑到早歸西天,方才抑製住。我半撐起身子,見那呆貨仍舊懵懵不知所措,一手抓著一個紅果發呆,便又惡劣地朝另一個紅果一扇。
我心下一陣爽快,仿佛回到當初的雲都一般。
從前在雲都,他們說我暴戾恣睢,毆打家仆,那麼我偏要打那些下賤的家仆,甚至打算讓他們去吃屎。
他們說,我是抱了攝政王顧遲大腿才讓喬家死灰複燃,所以我率領起阿娘留下的陌上殘兵,血洗江東道,證明我林晚是鐵血女兒,與攝政王走得近全憑人格魅力。
他們還說,我就是個小白臉,這……我無能無力。我最肆意風光的時候,就算出口成髒,他們也得誇我是舌燦蓮花,口吐芬芳。
少年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一驚,連忙護好另一隻手中的紅果在懷中。
我想,他可真是個天生的受氣包。我認識的人裏麵,就有這樣一個。一個三月寫了四十九封奏折向雲帝彈劾我的男人。我本來想嘲笑那受氣包一番,玉骨扇一下又一下敲打著掌心,突然便覺得沒意思了。
某人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我眼睜睜瞧見那少年捧著紅果,大叫了一聲“喬式微”,便如餓狼一般“嗷嗚嗷嗚”地啃起那紅果。
我拿著扇柄敲手的節奏一頓,啞然抬起頭望著那少年,白紗蒙眼,我隻能看清個大概眉目。
雲都人不知,草包將軍是鬼城霸主;鬼城卻皆知,林晚便是喬式微。
“喬……嗷嗚嗷嗚……喬式微……”那少年發狠一般,一邊念著我的名字,一邊啃著那紅果,似乎啃的是我的骨肉一般。
周圍的鬼魄一臉茫然,將眸光在我身上一轉,便恍然大悟道:“雲都真的有人前來送死啊!看來今日之後,我鬼城又要多一位英俊少鬼,還是一位俠肝義膽、勇氣可嘉的英俊少鬼!”
他們先是讚揚了那少年一番,而又話鋒一轉,想象了一番我與那少年之間的愛恨情仇。
“聽說城主曾經一夜禦十男!”
“聽說城主睡過攝政王!”
“聽說雲都第一琴師被城主拋棄過!”
真是放他鬼祖宗的屁。
“嘔嘔嘔嘔嘔嘔……”那少年突然吐了起來,一陣翻天覆地,隔著老遠我都覺得慘不忍睹,默默舉起扇子掩住鼻子。
“這少年福澤太薄,竟消受不起這輕雲果,死前都不能吃頓好的。”有個消瘦的女鬼歎道。
我陰然一笑,把玉骨扇別在腰間,亭亭一點,紅色襦裙裙擺飄動,翩翩落在那少年身後。
我腰間左配著容臭,右備掛著玉鈴鐺的玉牌,鹿皮護腕隱有銀光閃動,嵌著兩枚紅纓穗梅花鏢,腕間還見縫插針地配著兩把彎刃匕首,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於是我蓮步輕移,盡力邁著自己這輩子最端莊的步伐,向他靠近,用生平最甜膩地聲音,對那少年喚道:“書生哥哥,聽聞你在找我?”
那少年倉皇地一抬頭,像個孩童一般的,眼裏盡是迷惘,還有淡淡的哀傷。
“嗯?怎麼是個膽小鬼?剛剛不是在連聲咒罵著我麼?為何現下卻不吱聲了?”我嘲笑道。
他的嘴唇顫動,發呆似的看著我,隨即喚了聲:“將軍。”
我一愣,被白紗覆住的眼睛好像頓時便不瞎了,這句“將軍”,勾起了我的許多往事,尤其是一個叫禦清河的迂腐書生。
那迂腐書生,一身白衣,眉間一顆紅痣,宛如星火,宛如初日。
蓮上君子,溫潤如玉,蓋是如此。
明明我與那人從前交集並不多,記憶裏他最多的表情便是捧著書、背著手,對我冷哼一聲。
但不可否認,自我來了鬼城以後,午夜夢回之時,偶爾會想起那個固執還不太可愛的書生。
我透過鮫紗,仔仔細細辨認了那人的眉目,才在心裏默默喚道:“禦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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