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硯說“好”,在陳簡對他們未來將達成的關係進行一番殘忍的闡述之後,他說“好”。然後沉默著,把鞋子、外衣一件件脫掉,在陳簡的目送下上樓去了。
神情是顯而易見的低落,更深層的情緒是什麼樣,很傷心嗎?還是不滿?陳簡當做不知道,不想深究,外麵司機還在等,安頓好人他就回公司了。
公司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要說能否抽出時間,也不是不能,可他們現在這副狀態,留在家裏一起甜甜蜜蜜地慶祝出院顯然不現實。
黃昏將近的時候,陳簡下班回家。
整棟房子靜悄悄的,江硯似乎還在樓上,一直沒下來過,客廳裏沒有他活動過的痕跡。陳簡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聽見二樓傳來一陣歌聲,那聲音輕輕的,節奏舒緩,在吉他的伴奏裏低聲哼唱,唱了什麼歌詞聽不太清。
陳簡循著歌聲上樓,來到江硯的工作間門前,猶豫了一下,推開門。
眼前的景象比想象中更誇張一些,江硯穿一件米色毛衣,牛仔褲,光著腳,抱著吉他坐在地板上,周圍扔了一地草紙,從窗下一路鋪到門口,密密麻麻無處落腳。
陳簡俯身撿起一張,紙上一片淩亂的筆跡,開頭寫著:“我最愛的人”,大概是歌名。後麵的歌詞沒寫幾句,用筆畫了大大的叉,應該是作廢了。
陳簡用力撫過那五個字,抬頭看江硯。
江硯側身對門,正低著頭邊彈邊唱,冬天蒼白慘淡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一把褪了色的金粉,從西邊的天空飄飄揚揚灑下來,穿過落地窗,為他的麵容鍍上了一層天然的光彩。
陳簡無聲地盯著他看了一會,過了半天才敲門。
歌聲與吉他聲戛然而止,江硯終於發現有人來了,抬頭往門口看,視線與陳簡撞到一起,氣氛靜默了幾秒,陳簡忽然發現,他的眼睛竟然是紅的。
“該吃晚飯了。”
不等江硯開口,陳簡丟下這一句,一刻也不想再待似的,立刻轉身走了。
……
今天的晚餐比任何一次都壓抑。
桌上是陳簡回來時帶的外賣,大傷後剛出院的人,休養中的飲食有一定講究,醫生隻說不能吃什麼,其他的不管。陳簡沒有這方麵經驗,考慮要不要請個廚師。
他問江硯的意見時,江硯說:“不用麻煩,我明天就恢複工作了,以後可能要到處飛,不會經常回來。”
陳簡聽了一愣:“明天就工作?你身體可以麼?”
“沒關係。”江硯盯著碗裏的米飯,一粒一粒往嘴裏塞,咬著筷子說,“我已經好了,再說隻是給一檔音樂節目當嘉賓,不用上台唱,在錄影棚裏坐著就行了。”
“……”
陳簡皺起眉,臉色不太好看,想說什麼忍住了。
然而也沒忍太久,當天晚上,江硯進浴室洗澡的時候,陳簡拿起手機,給謝霖打電話。他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心情不好時更是,謝總監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劈頭蓋臉就挨了一頓批評。
陳簡的火氣並不特別大,腔調平緩,口吻冷冷的,以“你是不是缺錢”做開場白,“我看你他媽不想幹了”做收尾,把謝霖罵得一愣一愣的,一個字都不敢反駁,隻說是是是,好好好,回頭就把江硯第二天的通告取消了。
陳簡沒對江硯說,人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正靠在床頭看書,那是一本外國小說,才翻了沒幾頁,江硯突然站到他麵前,身影遮住光,把書抽走,放到櫃上。
“我們很久沒一起睡了。”身上的水氣還沒幹,擁抱時陳簡聞到一股潮濕的冷香,是沐浴露的味道,江硯在他耳邊說,“今天晚上我能抱著你睡嗎?”
“不舒服。”陳簡還是那副樣子,態度不冷淡也不熱情,好像完全沒感覺似的。
江硯悶悶地:“你以前怎麼能抱著我睡呢,現在不舒服了。”
陳簡說:“就是因為以前不舒服,現在要改。”
“……”
江硯哦了一聲,不再說了,走到床的另一邊,躺進被子裏睡覺。
陳簡也躺下,關了燈,一張大床兩人各占一邊,背對著彼此,同床共枕變成了同床異夢。
江硯不能適應這種關係,一整天了,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相處,不能很親密麼?可以親密但是不對彼此負責,那又是什麼?界限在哪裏,怎麼把握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