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井紅水(1 / 2)

巴桑降措搖頭:“我不知道,從未聽師父提起過。關文,你確定最後聽到的話是‘爹瑪’而不是別的什麼?”

關文點點頭:“千真萬確。”他在紮什倫布寺待了這麼久,對於當地僧人的藏語發音相當熟悉,況且都吉上師當時的語速很慢,所以自信絕不會聽錯。

“你先去吧,如果民管會的人有需要,我會讓他們去你的住所。”他說。

關文答應一聲,走出了僧舍。

關文是不屬於紮什倫布寺的,他隻是一個畫家,由山東濟南來到寺中邊看邊畫,隻是出於一種對西藏寺廟藝術的熱愛。

他的住所,是寺外幾吉朗卡路上的一家家庭旅館,旅館在路南,緊挨著西藏剛堅唐卡繪畫藝術中心。

幾吉朗卡路上的路燈已經亮了,路南的餐廳燈火輝煌,迎接著全世界各地來的遊客們。餐廳門口,則停滿了飽經風霜的自駕遊客們的越野車。

這段路關文已經走了上千次,但從未如現在這樣心情沉重。他突然很想喝酒,或是找個人聊聊,把心裏的鬱悶全都傾訴出來。可是,在紮什倫布寺,他舉目無親,除了寺裏的僧人,幾乎沒有一個能夠坐下來聊天的。

“喂,你……等一下……”有人在路邊招呼他。

關文扭頭,看到的是拎著挎包、拖著行李箱的寶鈴。

“是你?傷好了吧?”關文有點喜出望外。

夜風大了,寶鈴的長發飄飛起來,遮住了半邊臉。她的樣子,讓關文聯想到敦煌壁畫裏的飛天。

“還行,能堅持。這邊的旅店都住滿了,請問你一下,近處還有沒有稍微幹淨點、清靜點的住所?”寶鈴有些狼狽。

關文想了想,指著家庭旅館方向:“我住的是一家藏民自己開的家庭旅館,還不錯,你要不要看看?”

寶鈴點頭:“多謝,如果方便的話,請幫把手,我的行李實在太重了。”

關文走過去,把挎包和行李箱都接過來,兩人並肩向東走。

家庭旅館是一對上了年紀的藏民夫婦開的,男的叫曲鬆堅,女的叫格桑。他們家共有兩間北屋、三間東屋,還有一個石牆圍成的小院。

關文租住的是東屋其中一間,另外兩間空著,有桌有床,收拾得非常幹淨。

寶鈴選了與關文相鄰的一間,放下行李後,苦笑著向關文道謝:“沒想到今天發生了這樣的怪事,到現在心還在怦怦亂跳。有空的話,我們聊幾句?”

關文點頭:“這裏提供晚餐,我們可以到隔壁一邊進餐一邊聊。”

東屋的第三間就是餐廳,條件比較簡陋,隻是一張圓形的大餐桌,再加幾個木凳。

格桑準備好了晚餐,一盆羊肉燉土豆,一盤木耳拌黃瓜,還有一大碗西紅柿蛋花湯。

“有酒嗎?”寶鈴問。

格桑拿來了一瓶青稞酒和兩個酒杯,然後關門出去。

兩人連幹了三杯,慶祝今晚萍水相逢的緣分,很快就聊到了彌勒佛殿前的小偷被殺事件。

“如果我知道有人覬覦那把鑰匙,就不會獨自一個人出城了,應該等我的同伴高翔趕來會合,然後一起行動。他是川藏線上的自駕遊行家,身手很好,經驗豐富,應付幾個小毛賊不在話下。要知道,那鑰匙對我非常重要,比生命都重要。如果沒有鑰匙,我也不會到紮什倫布寺來,但是丟了鑰匙,我來這裏也沒用了……”一提到鑰匙,寶鈴的情緒立刻變得激動又沮喪。

關文勸慰:“現在後悔也沒用,民管會的人會繼續調查,也許很快就有消息了。”

寶鈴搖頭:“指著他們找鑰匙,幾乎沒什麼希望了。他們又不是警察,平時除了維持秩序,別的什麼都不會幹。我已經打電話給高翔,要他找人幫忙。不出意外的話,他明天太陽落山前就能趕到。”

看得出,高翔在寶鈴心目中的分量很重。

關文低頭喝酒,心頭有著微微的悵惘。他從前在寺裏遇到過很多長發飄飄的女孩子,有人請他幫忙拍照,有人請他幫著畫像,有人請他當免費導遊。對於那些毫無報酬的請求,他都微笑著一一做到。他相信,無論那些女孩子當時笑得多麼燦爛,都會在離開寺門後轉頭就忘掉他。於她們而言,他這個人就像紮什倫布寺裏到處可見的壁畫、經幡、酥油燈甚至是地上鋪著的頁岩那樣,已經成了寺廟的一部分,不值得單獨記住。

再或者,在紮什倫布寺,關文什麼都不是,隻是一粒平凡微塵。

“那把鑰匙想必很貴重吧?”他問。

寶鈴連歎三聲,欲言又止:“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詳細聊。高翔說,隻要鑰匙還在日喀則,他就有辦法找回來。”

一提到高翔的名字,寶鈴眼中就有了笑意,這更令關文心底鬱悶重重。

“說說你自己吧?”寶鈴問。

關文有些恍惚:“什麼?說我自己?其實沒什麼好說的,我隻是一名畫家,從山東濟南來,在這裏一年多了,每天都去寺裏練習畫佛像……”

他的經曆的確乏善可陳,沒有驚心動魄的經曆,也沒有驚天動地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