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在關文肩上拍了一下,笑意更深:“不,恰恰相反,我等了近六十年,終於等來了知音。早在六十年前,我剛剛獲得進入此地的特權時,就感受到了魔女的消失——”
關文一驚,凝神大人物的臉,又仰麵向上望,看著連環棧道上那些模模糊糊的凹洞。
大人物沉思著繞著壇城踱步,轉了三十幾圈,驀地仰頭向上,發出一連串龍吟虎嘯般的呼喝聲。
一瞬間,各個凹洞中都有人鑽出來,無論身在低處還是高處,全都縱身越過欄杆,流星墜地般落到廣場上。
大人物先是用漢語,接著用藏語、回語、蒙古族語、英語重複了下麵的內容:“魔女已經不在壇城封印之下,昔日吐蕃王與大唐、尼泊爾兩公主的聯手鎮魔行動已經失敗,本地伏魔圈已經失去意義,所有人停止行動,等候下一步新的鎮魔計劃。”
那些衣著破舊、麵容晦暗的僧人們靜靜地聽著,並未像普通人那樣一聽到壞消息就炸了營。
關文深知,這些是各民族裏真正的智者,思想境界高遠,非普通老百姓可比。
“有什麼證據?”有人問,正是身在第一個凹洞裏的枯瘦老僧。
大人物搖頭,指向關文:“沒有證據,但我們兩個能感覺到。”
那人向前一步,凝視著關文的臉,深陷在眼窩中的兩顆灰白眼珠不住地轉動著。大人物說過,他是看不見的,隻能憑借聽力行動。
“你們錯了,壇城之下有三千伏魔師的靈魂結界,魔女走不脫的。”他艱澀地說。現在,他不說藏語,用的是漢語。
這一點其實很容易理解,真正的智者是無所不通的,任何一種語言都能信手拈來。即便是更高深的他心通、無聲通之類的獨特溝通方式,他們也多有涉獵。否則,怎麼配得上“智者”的名號。
“程大師——”大人物開口,卻被對方猛地揮手製止。
“我聽到了那魔女淒厲的叫喊聲……這麼多年,那聲音一直存在。你們說,她不見了,那麼到底是誰在呼叫?我剛剛說過,伏魔師的靈魂結界就像一張漫無邊際的蛛網那樣,無論她跑得多快多遠,無論她展開什麼異種變化,都無法突破結界。三千伏魔師的力量之強,難以想象。到現在,我仍然能感受到那張結界之網的存在。”那位程大師沒有給大人物留絲毫的麵子,隻是豎著耳朵諦聽,邊聽邊說,表情極度木然。
其他人各自孑孓獨立,或傾聽,或冥想,或沉思,沒有一人發聲。
“她真的不在了。”關文說。
程大師緩慢地搖頭:“年輕人,你下的結論太草率了。要知道,這裏的瑪尼牆、壇城、結界一起承擔著鎮魔的重任,我們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將影響到世界的安危。你不是為自己活著,你要為千千萬萬人活著。那麼多無辜的生命繁衍在這片純潔高原上,誰都沒有權力剝奪他們的生命。你我不能,魔女也不能。”
關文歎了口氣,深知以自己的地位和口才,很難說服這位倔強的老僧。刨除今天發生的事,也就是說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是駐留於紮什倫布寺外的一名畫家,因得到寺內管理者的特許而得以自由出入。他是小人物,特別是在這些智者麵前,沒有任何地位,更談不上什麼權威。
大人物苦笑:“關文,今日的事,我在幾十年前就已經重複過了,沒用的。”
關文先前跨了一步,站在圓心正中。地麵很堅硬,但他明顯感覺到腳底空蕩蕩的,如同身在高空懸索之上。
他慢慢地環視那些麵目呆滯的老僧們,目光最終落在大人物臉上:“可是,總要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一些別人不肯做的事,承擔別人無法擔當的責任,那才是大人物、大英雄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