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辰猶豫了一下,關上車門,“你想去哪?前麵拐出去就是步行街。”
顧笙歌笑著搖搖頭,“咱們就在這條路上走走吧,我喜歡光線暗一點兒的地方。”
大冬天的夜,蒙了層似有若無的霧罩子,他們並肩走在空靜的街上,眼前萬物都似空虛的影兒,灰綽綽地如輕沙浮麵,風蘊了些水汽,一汪汪的潑到臉上來,滿臉感到濕浸浸的。
顧笙歌適應了這種透骨嚴寒後,開始剝栗子吃。
“那老板娘還說她家的栗子吃了還想吃,我也沒嚼出來特別在那兒,不跟以前在市裏買的一樣嘛?”
“女人就是頭腦簡單,她不這麼說,你會去買?”
“我沒說過我聰明。”
“有自知之明最好!”
他頓了頓又道,“我看那老板就是靠老婆吃飯的,要讓他去賣栗子,一家老小估計都要去喝西北風!”
顧笙歌抖著手剝下一顆黃嫩嫩的栗子肉,塞到陸北辰嘴裏,“你啊,有時候總愛揮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我就挺喜歡老板娘的豪爽性格,最喜歡聽她說‘我們家那位’,雖然她比她老公強,可逢人說話還是不忘把老公捎上,你看他們相處的多默契,這樣的夫妻即使生活貧困也是讓人敬佩羨慕的!”
陸北辰不屑一顧得撇撇嘴,“我沒看出來有什麼好羨慕的。”
“你當然看不出來,因為你不用在寒冷的夜裏站大街上賣栗子,你想想,他們是平凡的夫妻,他們平時也會吵架,但到了晚上老板娘還是會陪著老公賣栗子,哎…算了,這種草根階層的深厚感情說了你也不會懂!”
語文畢,顧笙歌趁著光線昏暗朝身旁不解風景的木頭猛翻了幾個白眼,正偷笑著得逞,冷得痛的臉頰被一隻冰冷的手掐住,眸中淚花直打轉兒,被拉得老長的嘴吐出一句抗議,“陸北辰,你輕點兒!”
“聽你說得頭頭是道,窮還值得你羨慕?”陸北辰隱約看到她眼裏的點點兒水光,忙收了手,又似心疼得在她臉上撫了幾下。
“你這人真不講道理,我不是羨慕,是敬佩!”
顧笙歌揉著臉上的痛處,“要換了我,我可不會這麼冷的天還陪老公站街上,況且她老公也對她言聽計從,我想老板娘是聰明的,跟著這樣一個丈夫或許不能大富大貴,平平順順的卻也安心。”
拋開手上的栗子殼,她拍了拍手接著道,“這就叫有得必有所失吧,雖然感情好,但生活上卻很辛苦!”
陸北辰反複嚼著她的話,有得必有所失。
他得到的是富貴,金錢,名譽,地位,失去的便是一個願意同他在寒風中陪他賣栗子的妻子,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平凡溫馨的家。
那麼…
他願意拿富貴權勢去換一個平凡溫馨的家嗎?
沒有名車豪宅,成天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日子,賺點蠅頭小利養家糊口?
他認真的思索了好半天,想像不出自己貧窮渡日的情形,也就不願再想了,看了眼黑洞洞的路盡頭,隻一瞬瞬地為自己的傻氣感到好笑。
捉住那隻在冷風中凍得顫抖的小手,搶了她的紙袋,他語氣淡淡,“待會上車了再吃!”
不顧顧笙歌抗議的眼神,他轉移了話題,“每個人擁有的感情形式都不一樣,誠然如你所說老板娘和老板的感情深厚,但也非每對相愛的夫妻都如此,我父母當初為了事業各自忙各自的,但年頭年尾,或是平時少有的相聚時光也是分外珍惜,不能說他們的感情不深厚。”
他揉搓著掌心裏冷冰冰,毛乎乎的小手,應該是剔栗子那層毛時粘到手上的,搓著搓著,竟然還搓下了層髒兮兮的糖垢,奇的是他也不嫌髒,揉得更勤了些,不覺揉熱了兩隻手。
顧笙歌也貼近他一些,把另一隻手擱在他的手臂和大衣之間,像是抱著他的臂膀依賴著,手背還是僵僵的冷,心倒先潮熱起來。
昏沉沉的暗光中,她用一雙亮亮的眼睛灼灼地凝視著陸北辰,忽然問,“其實你還是相信愛情的,對嗎?”
陸北辰表情滯了一瞬,語氣複雜,“回去吧,外麵太冷了。”
回去的路上,顧笙歌被車裏的暖氣薰得昏昏欲睡,抱著那袋沒吃幾顆的栗子,閉著眼睛哼出一句不滿的嘟囔,“被你騙了,這裏壓根沒雪景可以看。”
陸北辰淡淡地笑,心裏又突然一陣陣沉悶,原來奪去她幾年快樂的正是他啊!
有得必有所失?
想來她也是在說自己吧?
於是他按在檔位上的手伸到她的頰邊,滯在空中半晌,卻又退了回來,低聲道,“再等等,你生日那天就會下雪了。”
其實他也隻是看了天氣預報,不完全可信。
但他會想辦法,延遲回程或是去另一個城市,總之他會想辦法,想辦法滿足她這個一點也不貪婪的願望。
“真的?”她側過臉半信半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顧笙歌歪著頭想了想,好像他是沒有騙過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