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時,她在眩暈的那一刹那又狠狠得咬了次唇,疼痛使她振作了些,旋身閉上眼睛,她清亮地喊了聲,“閉殮!”
棺蓋緩緩得推上,磨出的聲響震動了人悲傷的神經,靈堂裏哭聲一片,夾雜著死者生前事跡的哭唱,此起彼伏,除了遺相上那張慈祥的臉,除了咬緊牙,握緊手的顧笙歌,除了一直心痛著她的陸北辰,均是淚眼漣漣地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之中。
火化的骨灰柩暫存在殯儀館,明日便要啟程回S市安葬。
顧笙歌回了東郊別墅,書房裏沒有清香的薄荷茶,連杯白開水也沒有,她端坐在陸北辰對麵,隔著一張寬大的書桌,而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是遠遠不止的,哪怕幾日前她還是坐在陸北辰的腿上和他一起玩線上遊戲,舉止親密…
也許再過一陣子,他們倆會就此別過,可能一生都不會再見…
隔天
傍晚
“陸北辰,我想提前終止我們之間合約…”她公事公辦的口吻。
頓了頓她接著道,“三倍的違約金你可以直接扣除。”
陸北辰對於她的態度毫不意外,因為蘇秋霞留給她的那封信很不湊巧的無意間也被他看到了,所以足夠他猜出她下步會做什麼。
“賠償就不用了,隻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陪我過完今年的除夕!”他轉動手上的圓珠筆,筆頭是隻透明小熊,這是顧笙歌之前逛街時買的,買了一整筒放在他的書桌上。
“請陸總不要強人所難,你明知道除夕我不可能回到B市。”
“不一定要在B市!”
她深吸了口氣,“那你認為我在為我舅媽守靈的期限內還有心情過除夕?”
“是不能!”
陸北辰頓了頓道,“那就等你守靈期滿後,陪我一個星期!”
“恕難從命!”
她霍然起身,“看來是談不下去了,若陸總執意要為難我,那我隻好什麼都不要了,如果你執意要我賠償違約金,對不起,你可以請律師告我,反正我孓然一身,錢是沒有的。”
說完,她摔門而去。
陸北辰“啪”得折斷手中的筆,深邃的眸光一片犀利…
她為什麼要這麼倔強?
為什麼非要一個人強撐著?
偶爾學著依賴他一下,不行嗎?
還是在她心裏,他是那麼的靠不住?!
換了隻鋼筆,他掏出支票,寫了個數字,追出門外,在客廳門口拉住她,“你真的決定要離開我?”
顧笙歌低著頭不說話,沉默算是回答他了。
他把支票遞給她,拉她的手卻沒鬆開,“是不是恨我這些年一直把你扣留在身邊?”
顧笙歌搖頭,“你沒有讓我可以恨的。”
“那你答應我,會重新回到這裏!”他語氣滿是哀求,而他心裏也承認了,確實是在哀求!
仍是沉默,她垂頭盯著腳尖,“我該走了…”
語畢,她迫不及待轉身。
克製了許久,忍耐了許久的陸北辰驀然間失了理智,捏住她肩,他用了很大的力,衝著怒吼,“即使我說我愛上你了,你還是要離開?!”
盛怒的他沒察覺到嬌小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也沒看到她又咬住了唇,待他平靜下來時,聽到的也是平靜無波的回答,“陸總,我隻是個一無所有的普通女人,手上的這麼點兒財產也都是你給我的。”
她抬頭,和他對視,“所以…我隻想活著,好好得平平靜靜得活著!”
他放開了她,她都那樣說了,他還能不放手嗎?
身後是空洞的別墅,豪華而冷清的,甚至沒有一點溫度,這屋裏唯一的溫暖已走到路燈下,瑩白色的燈光照著她纖細的身影,風掃了枯葉落到她的腳邊,她背對著他,所以他仍看不到,她咬破嘴唇了。
冬夜的晚風潮濕陰冷,她扯緊圍巾,用力過度勒疼了脖子,咳嗽幾聲,咳出了星星點點的淚花。
北辰…
你又怎麼會知道我心裏的企盼,我心裏的痛?
我時常企盼你在深夜裏還能低喚我的名字,痛的是,往後的夜,我會一直一直喚著你…
北辰,北辰,北辰!
S市
下完一場雪,山頭上和道路邊雪未完全融化,一簇簇潔白的斑點,綴在這個芳草萋萋的小城。
泥濘的山路,黃泥巴水黏到褲管上,膝蓋以下糊滿了硬硬的泥,走一步,又濕又重的褲管便拍打一下腿肚子。
他們迎著風爬上坡,累得有些氣喘,顧笙歌抱著黑木骨灰柩,一路上沒怎麼說話,邱洋幾次趁她指路時,試著跟她搭上腔,可惜都被大風刮得斷斷續續地,聽不分明。
她又那麼累,心疼之餘,便同程軍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後,以便在她不小心滑倒時能及時扶住。
她外婆的墳蘇秋霞去年已經找人修葺過了,立了個漢白玉碑,也鑲了照片。
蘇秋霞的墳就在她外婆碑墓的左側,也是這兩天剛造好的,骨灰盒埋到了冰冷的坑裏,填了土,從此,她就長眠在這裏了。
新墳旁邊長了棵紅籽樹,這樹是冬天結果,小小粒的果實結成一簇,紅豔豔的,吃進嘴裏細嚼有些酸楚的滋味。
上學時,她和邱洋來這裏祭拜外婆時也常摘了一把便往嘴裏塞,那時候沒什麼人生經曆,還嚼不出個中滋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