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難道沒有自來水可以泡茶?”陸北辰沒聽出她話裏的譏誚。
“有啊,隻是舅媽知道我愛喝井水,所以每次來這兒都會從井裏挑水專給我喝。”她說起來頗有幾分炫耀的意味。
“知道你招人疼,惹人愛,行了吧?”
陸北辰喝了一口,略有些清甜味,好奇道,“這裏的井水是不是就是電視裏那種帶軲轆的?”
顧笙歌白了他一眼,“這裏是南方,用的都是地上的水。”
然後她輕歎了一口氣,“你還是回B市去吧,你看你坐這兒顯得多麼格格不入。”
“說了沒關係,你老叨叨著,煩不煩?”其實他煩的是心裏已經有些動搖了,不解自己怎麼就衝動得跟來這裏,新奇倒是新奇,但條件的艱苦也是他難以忍受的!
顧笙歌也不再說了,想著他受不了了自己會走。
這會坐屋裏也沒什麼事,見他閑得慌她眼珠子轉了一轉,拉起他,“我帶你去後麵轉悠轉悠!”
後院連著山,沿著泥土小徑往上爬,山上植了許多高大的杉樹,幹枯的刺毛枝鋪滿小路,腳踏下去,‘喀哧!喀哧’的聲音響在清寂的山野,樹腳下生著一叢叢烏紫的野蕨菜。
顧笙歌挎著小竹籃沿路采摘,陸北辰不認識那些野菜,隻得在旁邊看著。
越往山裏走,空氣越的清爽,他心曠神怡得放眼鄉野,靜靜的林子,滿天的浮雲,摘野菜的女人,突然間他覺得這好像一場戲,一場他親手導出的戲,雖不盡人意,卻仍是很有成就感的。
片刻,他情不自禁得伸手幫顧笙歌拎了竹籃,兩人牽手漫步,聽她說著小時候在這裏的點滴回憶,偶爾她摘菜時他也蹲在旁邊,問問菜名什麼的。
山裏還有芳香的野蘭花,藍色,紫色或是粉紅的花冠,但大多是碧綠青秀的,顧笙歌采了放在竹籃子裏,襲人的香氣便一路跟隨著。
約莫五點左右,是他們這裏晚飯時間,顧笙歌裝了滿滿一籃子的野菜,拍落手上的塵土,“怎麼樣陸總,這後山的景色沒讓你失望吧?”
陸北辰看著她討賞的神色,原本隻是點頭了事的,卻很老實地露出了迷惘的神色,“很奇怪的感覺,在這裏都有點覺得不像自己了。”
自然環境總是讓人迷失,身處繁華的都市他就是萬名員工的老板,政商名流,睥睨世人,而在這裏,山林,碧青的天,腳下的泥土路,沒有半個多餘的人,這一切鑲成了一麵鏡子,照出另一個他,一個很陌生的他。
幾乎是忘了原來的自己,自然而然得他成了一個陪著自己喜歡的女人拾翠的普通男人!
他神色迷惑地望著顧笙歌,從她的眼睛裏,他看到失去原本麵貌的自己,浮世氣息褪去,隻專注地,那般專注得看著一個人。
顧笙歌也看著他,任他的手伸到她臉上,任他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然後她看到他眼睛裏,自己模糊的影子。
真美妙的一刻,他的眼裏隻有她,她也是!
可在那個繁華的都市,她隻是他名義上的妻子,錢貨交易是她心上的一根刺,狠心拔了便會失去他,心上雖留了個洞,時間長了總會愈合,若是不拔,那刺便長進心肉裏,隻要還見到他,隻要他還在她身邊,隻要他還像剛才那樣看她的一次,那根刺便會往肉裏深入!
可不可能,時間長了,刺長進肉裏,就不痛了?
他離得越來越近,黑眸裏的她越來越明晰,可仍是那麼微小,扭曲的一個,當冰冷的唇覆上來時,她再沒看著他的勇氣,閉上眼睛任他摟緊顫抖的自己。
她想:自己大概是瘋了,明知自己的狀態不正常,卻還想著跟他繼續發展下去!
“顧笙歌…”
他感覺到她的顫抖,額頭抵著她,在她唇邊柔聲問,“怎麼了?你很冷嗎?”
她眨了眨眼睛,當作回答,不能與他說,就讓他以為她冷吧。
其實她是在心痛,他待她越溫柔,就等於是將那刺又推進了她內心深處一分。
他把她包進大衣裏,緊緊貼著,又附在她耳邊,“冷就跟我說,非要我問嗎?”
語畢,他把熱乎的臉貼在她凍僵的耳朵旁,渡了一些溫度給她,卻現她抖得更厲害了,是以隻好抱緊了她。
她在他懷裏,身體漸漸暖了起來,而兩顆原本冷酷的心,也漸漸得溫暖了,交融了…
然也僅是那麼一刻,山下傳來喊聲,響徹山林,她遙遙望著俗世的炊煙,抬頭說,“我們回去吧,該吃晚飯了。”
吃飯沒讓陸北辰失望,農家小菜純樸的風味讓他大開眼界,磨芋,蕨粉羹,蓴菜等等的鄉野菜盛在洋瓷盤裏,琳琳琅琅擺了滿滿一桌,雞鴨魚肉不是伺料養殖的,肉鮮嫩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