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張良假名賣寶劍 韓信脫身走密徑 2
【寫韓信棄楚投漢,終須有個理由。這段奏諫,差點引來殺身,正好當作由頭。前麵韓生因諫遭烹,此回又來一個姓韓的因諫險些送了性命,跟得妙。
韓信住宿地方,是在一處院落內,有兩個老軍照顧,此非雜筆。】
言不絮叨,話自簡短。卻說巨鹿戰事已畢,楚營之中,諸將皆有封賞。熬了一年多,韓信總算升遷做了執戟郎。雖說不怎麼顯赫,畢竟是個郎官。遇有機會,也能遞個文策甚麼的。軍馬開拔,一路西進,到新安時,便有了項羽坑殺二十萬降卒的事情。韓信見了,心中暗道:“屠殺降卒,實為不祥。雖是不得已而為之,將來終成他人話柄。”歎息幾聲,卻是無可奈何。接下來出現的那一幕幕,在一般人眼裏,項羽是威風八麵,處處占先;劉邦是卑躬屈膝,處處忍讓。豈知這隻是個表麵,內中的玄機誰能窺透?那韓信實非一般人物,這裏頭誰贏誰輸,誰得誰失,經他一看,便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這些天來,眾諸侯都相繼離開了關中。此時霸王,隻等彭城消息到來,便要引眾起程東歸。韓信尋思:“到如今,再要忍著不說,便將誤事。我既身在楚營,總須為國著想,替主盡力。”回到住處,尋來筆墨,凝思熟慮,將想要呈請的話,都寫在奏表裏麵。這奏表寫的甚麼?做書的且將個大概摘錄在這裏,其文道:
臣曾聞,凡治天下,貴審天下之勢,貴識天下之機。所謂勢者,自然是明強弱,察虛實,知利害,詳得失,於是天下可理也;不然,雖強盛一時,徒恃勇力,必當衰敗,未能延其勢也。所謂機者,不外乎辨興亡,定治亂,窮細微,明隱伏,然後天下可圖也;不然,則草莽倥傯,苟簡立國,終難長久,不可適其機也。今陛下雖已稱霸,據臣觀來,卻是人心未附,根本未立。視其外表,天下似已太平,百姓似已順服。究其根源,乃畏強而已,懼威而已,善麵而已。然則,強可弱也,威可抑也,麵可改也;此三者,皆陛下所依靠,一旦喪失,下必振焉,天下安寧,豈可享乎?欲望長治,豈可得乎?此臣之所以憂心,而實為陛下憂也。劉季昔居山東時,貪財好色。自入關中,卻發政施仁,約法三章,收束人心,使民悅服;財物無妄取,婦女無所幸,恨不能立作關中之主也。今陛下入關,反不聞善政,而惟見殺戮,聽邪曲之言,蹈亡秦之弊,殺子嬰,掘驪山,燒阿房,大失民望。蓋不知勢之可立,機之可察,而弊端惡孽,隱伏於未動之時耳!劉季隻須一倡,諸候必然從風,反抗勢力,不期強而自強,不期勝而自勝。到時,陛下所能恃者,皆為劉季得之矣!譬如近日,劉季叫人燒絕棧道,分明是迷惑之計,好使陛下不疑其東歸之意,三秦不作嚴備,其可收用巴蜀之民,複取關中之地。此正所謂能審天下之勢,能識天下之機者也。臣之所論,劉季皆已參悟,而陛下仍茫然不知也。身邊將士,隻知用武,趨奉上意,而不見獻一良策。陛下惟有獨勝,自以為天下無敵。殊不知,敗亡之機,已萌於不測之中。臣知其中危機,心如火焚,故不顧眾人譏誚,而敢為陛下言也。為今之計,莫若益兵嚴備,巡哨邊關,收回章邯三人而別用,另選智勇之士,阻塞關隘;更取劉季家屬,拘於輦轂之下;昭布仁義,整飭兵馬,訓練行伍;內求賢相,外訪元戎,製服諸侯,通行周政。如此,則劉邦不敢東向,而陛下之社稷,猶如磐石穩固矣。臣誠惶誠恐,稽首頓拜。
奏文寫好,到了此日,托舊友鍾離昧轉呈上去。霸王取來觀閱,看罷奏表,怒道:“小小一個執戟郎,竟敢對寡人所做之事評頭論足!”把奏章丟在地上,喝令武士,將韓信捉來問罪。鍾離昧急忙出來製止道:“此乃高論,如何要拿他治罪?”霸王道:“內多譏諷之語,甚是可惡。”鍾離昧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那韓信說的,句句在理。如因語言過激而問罪於他,似乎不妥。”季布、季心也上來相勸。霸王看幾個皆是肱骨之臣,當堂總要顧及些麵子,也就消了火氣,免了韓信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