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招賢館韓信展才華 丞相府蕭何識棟梁 4
【韓信、張良對話,韓信、夏侯嬰對話,韓信、蕭何對話,各不相同,文辭卻都犀利,千百回錘煉過,非一般人能寫出。】
卻說丞相蕭何,前些日子去了巴蜀,隻為早日把後方儲備整治好,要替將來預作打算。昨天剛返回漢中,料理了許多事情,當晚回到宅中,百感交集,正對時下局麵擔憂,斜靠堂椅之上自語道:“何時才能覓得三軍元戎,早日實現宏圖大誌?”輕拍椅子扶手,搖頭歎息。隻見門官進來報道:“滕公有事拜見。”蕭丞相道:“夜來我府中,必有大事。”請進相府,禮罷,分賓主坐了,問道:“滕公夜來拜訪,必有要緊的話要說?”夏侯嬰道:“丞相以為,今下我朝,何事最急?”蕭何道:“諸事皆趨具備。軍馬糧草,早晚便能著落。眼下唯獨缺少一個能夠統領三軍的帥才,無時無刻不教人企盼。”夏侯嬰道:“何如人堪稱帥才?”蕭何道:“智、仁、信、勇、忠,有此五才者,方可勝任。”夏侯嬰道:“丞相所言極是。今我營中正有這等樣人,丞相願見否?”蕭何聽了這話,驀地站起,道:“何人有此才幹?莫非是戲言?”夏侯嬰道:“丞相麵前,豈敢說笑?此人姓韓,名信,曾在項王帳前充當執戟郎。因所獻之策屢不見用,半月前剛剛棄楚來投。”蕭何笑道:“滕公果戲我也。韓信其人,雖不熟識,也略有耳聞。即便真有些才學,僅憑此人人品,漢王亦不會重用。”夏侯嬰道:“國之大事,下官豈敢亂來?那韓信所藏才學,天下罕有。若能重用,必可建立奇勳。丞相如不信,可招來一問,定有驗證。”蕭何道:“韓信今在何處?”夏侯嬰道:“漢王亦因韓信曾經遭受過胯下羞辱,故而不敢用他。今僅拜為連敖典客,安在薛歐軍中。”蕭何道:“明日府堂之上,請來相見。”夏侯嬰見蕭丞相已答應,便起身告辭。
次日一早,夏侯嬰急急去薛歐軍中,請出韓信,將事情告訴了他。韓信歡喜,即隨了夏侯嬰,飛馬趕奔丞相府來。丞相府前,門禁嚴肅,堂階深遠。門吏見是夏侯嬰,道:“稍候。”忙入內去稟報。少頃,出來一個相府舍人,道:“丞相有請。”夏侯嬰回身對韓信道:“本官要事在身,暫不能作陪。賢士隻管入內去見丞相,把所懷才能盡皆展露了。若得丞相賞識,必將出人頭地。”韓信拜過,便跟著那個舍人,邁進相府來。走過兩三重門,側麵一座修竹林,清靜茂密。韓信尋思道:“府中沒種甚麼奇花、異草,獨栽許多翠竹,足見蕭丞相是個樸實的人。”那舍人在前麵引路,引過一帶回廊,隻見一所廳堂,堂前有軍卒守護。韓信隨了走進堂內,正見蕭丞相背轉著身站那裏。那舍人稟道:“韓信請到。”蕭何回過身來,韓信先躬身施了一禮。蕭何回禮,睜眼觀瞧。見對麵站立之人,雖長得身材高大,卻是一臉清秀,年紀也不過二十三四左右,一時稍感失落。便道:“昨夜滕公來,對韓賢士讚賞有加。老夫今日適有閑時,不妨來聽聽賢士所說高論,是否當真與眾不同。”韓信見狀,收起初來時的臉色,道:“韓信在楚營時,常聽人說起,漢王聖明,蕭丞相賢達。故不辭千難萬險,跋涉至此,以求證眾人之言。蒙滕公引薦,方得拜見丞相。在下本想把胸中才學盡述於此,可惜丞相並無大趣,隻好作罷。”告辭要走。蕭何忙攔住道:“今囊中之錐未見脫穎,何故勃然作色也?”韓信道:“未遇知己,未嚐歃血,囊中之錐豈能脫穎而出?”蕭何道:“願聞其詳。”韓信道:“昔齊王好鼓瑟,聞晉有賢士善鼓,再三延訪,將其招之齊國。賢士到,齊王坐堂下,請賢士鼓瑟。賢士不悅,道:‘王如無意聽臣鼓瑟,臣又何必登臨殿堂。王如好瑟,當焚香賜坐,聽臣鼓動,臣必盡心。今王坐而臣立,此與仆隸一般無異。臣自認非賤,豈堪享此待遇?’鼓瑟者尚羞立於齊王之側,更何況今日所論,乃國之大事。丞相正值吐哺握發之時,求賢若渴之際,欲聞治國之道,奈何反倨傲而慢待賢士也?韓信深以為恥,又何必在此奢談?”
蕭何聽了,也覺有些失禮,忙將韓信延請到上座,拜道:“老夫無知,有失待客之禮。還望賢士見諒。”韓信道:“丞相為國求賢,自當以誠相待。所待之人,才會傾心補報。”蕭何拱手道:“方今天下,強弱分明,似乎主次已定。賢士對此,是何判斷?”韓信道:“關中左有崤函,右有隴蜀,沃野千裏,乃為天府之國,帝王建都之地。項王舍而不居,卻往都彭城,此已失天下之勢也!漢王遠遷漢中,貌似失望,實則有利,正可養精蓄銳。譬如虎豹盤踞山林,即便智者,亦無可圖也。項王威攝天下,諸侯皆畏其強,不敢與敵。然背叛之心,藏於不測之中。其雖外表安寧,內尚存有隱患。反不如漢王,偏安一隅,卻可借以收拾人心,蓄養勢力,不受他國侵擾。項王性暴,自以為強盛,實難收天下人之心。不出數月,終將大亂。三秦之地,今都委之於章邯三人。關中父老,多懷切膚之痛,對此三人無不恨之入骨。私下裏無一人不感念漢王恩德,皆願推立秦王。故漢王一旦興師,百姓自當為我而戰,三秦傳檄可定也。天下形勢,瞬息即變,安、危、治、亂、強、弱,若由智者推論,已然清晰明了。”蕭何道:“若以賢士所論,漢欲與楚一爭天下,該不是妄言。”韓信道:“漢王雖遠遷於此,然雄心勃勃,斷不肯老死漢中!”蕭何湊過臉來,低聲問道:“棧道已被燒絕,如何行得軍馬?”韓信笑道:“前時燒絕棧道,必是智者所為,以示漢王確無東向之心。去關中之路,絕非一條。此計隻瞞得項王,豈能瞞得韓信?”蕭何聽了,吃了一驚,暗道:“能將此事說破,非是一般人。”滿麵堆笑,離座拜道:“賢士所言,句句說到老夫心坎裏。此處說話,稍有不便。請去鄙宅一坐,老夫待細細討教。”叫來左右,備好馬匹,同了韓信,一齊來到自家宅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