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奇知道,如果這次自己再不出手,恐怕再也不會有機會。
所以他鋌而走險,和肖馳強聯手給晏庭挖了坑。
至於孔天華,那是晏庭提出來的條件,同樣也是自己為了和肖馳強合作,想要捏住的把柄。
他們都在彼此防備著、算計著,可他們都沒有算過違法犯罪的後果。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一場算計,最後讓他們全部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聽完李湛的講述,孟一荻唏噓不已。
她得知整個案件始末的時候,已經是她和明琛、俞爾雅被救出來後的第三天。
“那崔新雪後來怎麼又會懷上明琛的呢?還有,她不是開了服裝店嗎?”孟一荻忍不住問道,然後偏頭看向另外一張病床上的明琛。
明琛也不禁看向李湛。
他小腿多處骨折,又重新做了手術,眼下兩條腿都打著石膏,如果隻看下半身,活像個木乃伊。
而孟一荻則是肩膀和後腦勺重傷,夫妻倆一個是上半身不能動彈,一個是下半身不能活動,倒也互補。
李湛坐在他倆病床的中間,回道:“崔新雪的孩子被抱走,但又有人監視她,所以她什麼也幹不了。那個小店是朱宵盤給她的,她就像個人偶似的守著店過日子。隻是時間長了,派去監視她的那個人竟然對她動了惻隱之心。陸奇倒沒有說得很清楚,總之兩個人走到了一起,然後有了明琛。”
原來,明琛的父親雖然不是閆立海,但也依舊是一個毒販子。
“崔新雪畢竟是閆立海的人,而且他們也害怕朱宵再找上門來,於是兩個人關了店跑路了。但朱宵怎麼會輕易放過背叛他的人?所以後來那個男人在半道死了,而崔新雪也被朱宵的人捉住了,她也就是在那期間染上的讀癮。”
聽到這裏,明琛的臉上不禁騰起憤怒的神色。
那畢竟是他的生母!
李湛繼續道:“但崔新雪愣是趁機逃到了雲嶺鎮。她的確是奔著你現在的父母去的,但是她隻是想尋求庇佑,因為那時候懂行的人都知道,雲嶺鎮是最安全的。生下你後,她選擇了自殺,就是為了讓朱宵徹底放過你,因為你什麼都不知道。”
孟一荻有些愕然,雲嶺鎮為什麼最安全?她不禁看向明琛。
“後麵的事情,小琛和你說吧,我相信他爸都給他說了。”李湛講道。
事關明曜以及明家過去的事情,而如今孟一荻已經成為明家的媳婦,這種事,還是由明琛來說更加合適。
明琛望著孟一荻,點了點頭,“我回頭給你說。”
隨後,李湛撿著重要的東西告訴了孟一荻,“那個阿西,就是晏庭一心想培養的人,沒想到她竟然會為了救晏庭出去而主動現身。”
“她認罪了嗎?”
“認了,供認不諱。但我還有個消息要和你們說。”
“什麼消息?”孟一荻疑惑。
李湛回道:“她懷孕了,晏庭的孩子。”
聽到這句話,孟一荻好半天沒回過神來,頓時和明琛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麼消化這個消息。
“這也是她為什麼會現身的原因。晏庭把她當繼承人培養,但她對晏庭卻是男女之情。一聽說晏庭出事,她立即就趕來了,打定了主意要和晏庭同生共死。”
孟一荻過了許久才消化了這個事實,隨後不禁笑道:“我估計晏庭臉都氣青了吧?”
但笑完過後,她又不禁開始擔心,“那個孩子……”
“在分別審問後兩人見了一麵,晏庭的確如你所料,臉色鐵青,甚至知道這個孩子後,還強烈要求阿西打掉,堅決不允許她生下來。”李湛回道。
孟一荻眉梢微動,“那阿西的選擇呢?”
“她沉默了。”
“那就是選擇了孩子。”孟一荻不禁歎了口氣。
實話說,孩子何其無辜。
她看著明琛,心裏突然生出了幾分感慨,不禁問道:“我想見晏庭一麵,可以安排嗎?”
“你見他幹什麼!”明琛立即著急起來,上半身急忙朝孟一荻的方向扭去,要不是腿腳不便,隻怕早就跑孟一荻那裏去把人箍緊了。
“沒聽說過一句話嗎,痛打落水狗。”孟一荻衝明琛揚了揚眉。
明琛被她逗笑,但還是不願意她去,不禁抿了抿嘴,“可我還是不想你去。”
李湛不禁拉開椅子站起身來,“這件事我還真做不了主,你問問陸春明吧。案子差不多結了,我得離開了。”
離開?
孟一荻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李隊,你是指離開F省嗎?”
“是的,已經比我原計劃晚了。”李湛說著,拿起自己掛在椅背上的衣服放在臂彎裏,然後從衣兜裏掏出了一個大紅包,望著他們兩個說道,“還有新的案子在下個地方等我,所以,喜酒肯定吃不上了,在這裏提前恭喜你們兩個,願你們同舟共濟、白頭偕老。”
“不是,我們就下個月的婚禮,李叔你都不能再多待一個月嗎?”明琛不禁問道。
“人生總有聚散,何況,讓我一個老光棍參加你們的婚禮,當麵撒狗糧,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李湛竟然還和明琛開起了玩笑。
明琛見狀,知道他去意已決,於是不再挽留,真誠地道了謝。
李湛隨後看向孟一荻,講道:“這世上除了肖馳強這樣的人,更有許許多多正義之士,像便衣組的黎永昌他們、像和你並肩戰鬥的李東他們,希望你不要被這一次傷害打倒,依然能夠保持初心、懷抱信念,堅強勇敢地走下去。”
說著,李湛抬手,在她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
孟一荻不禁笑了,“我現在兩隻肩膀上,可都有了功勳章。”
言外之音,她不會放棄追逐真相、尋求正義的。
明琛聽到這話卻不禁麵色一紅,忍不住插嘴道:“好像兩次都是為了救我受的傷。”
霎時間,病房裏一片善意的笑聲。
“或許,這就是你們兩人之間的緣分。”李湛說著,隨後與兩個小年輕人告了別。
翌日,李湛功成身退,離開了F省。
再一日,孟一荻聯係到陸春明,去了看守所探望晏庭。
再見麵,他從主宰她性命的綁匪變成了階下囚。
隔著玻璃,孟一荻看著晏庭那張冰冷如玉的麵孔,再也沒有了最初的恐懼和害怕,她拿起了旁邊的電話,然後主動開了口。
“我和明琛領證的頭一晚,你特意去了紅花巷,送了我們一份禮物。”
晏庭聽到這話,眉梢微挑。
他記得。
他當時所謂的禮物就是故意透露了明琛是崔新雪和毒販子生下來的孩子的事實,目的就是為了摧毀明琛的信念。
“你想說什麼?”他不禁問孟一荻,心裏隱約有種預感,孟一荻今天來者不善。
然後,他就聽到孟一荻說道:“沒什麼,我隻是覺得比起明琛,你更加可憐而已。”
說話間,她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晏庭。
盡管她沒有說完,可晏庭卻接收到了她的未盡之意。
她分明就是在說,明琛的父親是毒販,可他卻正直善良、身處光明;而自己的父親明明是警察,可他卻陰狠殘酷、深陷深淵。
“嗬!嗬嗬……”他不禁笑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放肆,那聲音似乎還帶著幾分尖銳刺耳。
緊接著,他“噗”的一聲,毫無預兆地吐出了一口血。
那血噴濺在玻璃上,令他投在孟一荻眼中的麵孔染上了斑駁紅色。
“這果真是一份大禮。”他不禁笑著對孟一荻說道。
事實上,孟一荻刺痛的,正是他這些天一直壓抑、一直不肯去承認的痛處。
他寧願自己的父親是閆立海也不寧願自己的父親是魏明遠!
這錯位的人生,讓他所做的一切都變得可笑又可憐,而他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可憐之人!
他是誰?
他是閆庭!
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Hawk!
他當年能幹掉朱宵,後來能扳倒孔天華,他甚至可以將很多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可現在呢?
他竟然變成了一隻可憐蟲,要忍受來自於其他人投來的複雜眸光。
他寧願那眸光裏隻有恨、隻有畏懼、隻有恐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竟然還有憐憫。
這些比他弱小的人憑什麼可憐他!
他不需要!
可就因為這該死的出生,竟讓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這是多麼的可笑,啊!
嗬嗬,多可笑!
他似是瘋了一樣,甚至不肯去擦拭嘴角的鮮血。
“你得意了吧?你這是在幫明琛報仇?啊?”他不禁問道。
孟一荻看著他那副模樣,難以將他同那個算無遺策、城府深沉的Hawk聯係到一起。
“不,我隻是覺得你可憐。”她誠實地說道。
而這誠實的話,無異於一把尖刀,直捅Hawk的心髒。
“哐”的一聲,晏庭掛掉了電話。
孟一荻抬眸,麵無表情,然後看著他轉身。
而晏庭的背影,有史以來破天荒的顯示出了慌亂和踉蹌。
這一次,終於輪到他倉皇而逃。
從看守所出來,孟一荻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