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傾(1)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李延年
那日我下了學,匆匆的被父皇召到太後的壽安宮,殿堂上早已聚滿了早來的皇兄皇弟們。
而我,卻隻注意到那依偎在平素嚴厲的父皇懷裏的她,何等的風光榮耀。
她抬起頭看我,她棕色的眼眸竟泛著淡淡的銀光…
我驚慌失措的低下頭,卻聽見她落落大方的說:“大家好,我叫奴兮。”
我再抬起頭看她時,隻見她更加靠緊父皇,笑得傾國傾城。
那一年,我十歲,她八歲。
*****
我叫奴兮。
那一天我在睡夢中被貼身大丫鬟善善叫醒,我睜開惺忪的睡眼,見外麵卻還是黑蒙蒙的,還有不知何時下起的微微小雨。
“怎麼了,善?”
“小小姐快準備一下吧,皇上叫你和大小姐一塊兒進宮去。”
我聽了起身叫善善給我穿衣,卻見善善拿了一套白衣過來。
我皺眉,“我不要穿這件,把我最鮮豔最漂亮的那件衣服拿過來。”
善善猶豫著,最終還是懦懦的說了出口:“小小姐不問問我們為什麼進宮嗎?”
我若無其事的問:“為什麼?”
“將軍大人戰死…”
善善突然就不說話了,我也不說話,一霎那間一切都變得那麼安靜,外麵的雨是不是大了些,否則為什麼連它拍打紙窗的沙沙聲都那麼刺耳…
半晌,我小聲的說了一句,“死了好。”
“小小姐?!”善善驚恐的看著我,仿佛不認識我一樣。
我毫不愧疚的看著她,“我要穿我娘親手為我做的那件衣服進宮。”
就這樣我在我爹爹死的那天,穿著極其耀眼的十八層彩衣進了宮。
看著在我前麵緩慢行走的轎子,我猜想,她一定是很悲傷吧,現在是不是穿著純白無暇的孝衣在那頂豪華無比的香轎裏嚶嚶的哭泣呢?
而我,卻穿著極其漂亮的衣服坐在這樸素得甚至有點漏雨的轎子裏興致勃勃地看著四下的風景,真是好不愜意!
到了宮門,侍衛盤問了些,最終確實了我們的身份,莊嚴的打開宮門。
一陣陣“吱呀”的聲音,那一層層朱紅色厚重的大門慢慢地向我們敞開…
這時天有些亮了,那淡紅的陽照在高高宮殿的金瓦上,被反射的閃閃發光。
雄偉的石砌青獅拿著威嚴不屑的眼神看著我,我向它們淡淡的微笑。
詩句中的雕欄玉砌就在眼前,泛著寒色的光芒,在我看來柔和而嫵媚。
不時地有幾個穿著暗紅衣裳的太監和疏著髻的宮娥低眉踩著小碎步和我們的轎子擦身而過,神色匆匆。
這就是皇宮,一個冷漠高傲的地方,一個連鳥兒都不願歌唱的地方,而我,喜歡這裏。
終於停了轎。
果然她走出來,一身白衣,眼睛紅腫。
我走近她,向她燦爛的笑,“姊。”
她抬起兔子紅般的眼睛,詫異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