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
他的衣服濕濕的貼在身上,頭發也順著發尖滴著水,不知道已經在外麵站了多久。
他看見我急著走過來,張開雙臂想要攬我入懷。
我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小聲地說:“不要碰我,我很髒…”
他就那樣停下了,就那樣僵住了,伸出的雙手還未來得及收回,形成一種很尷尬的姿勢。
“奴兮…”他就那樣叫了我一聲,是我從未聽過的淒楚。
我蹲下身去,蜷成一團,雨水便冰針般落在了我的脊背上。
良久我抬頭看他,聲音小小的卻很決然,“叫我娘娘。”
姊曾來過一次,帶著嘲弄幸災樂禍的笑容。
她不無鄙夷的說:“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生下來就愛勾引男人呀。早就說過會讓你嫁給天子,你偏偏迫不及待的狐媚老皇帝…真的為了榮華富貴,連老男人也要嗎…我真是小看了你呀。”
我冷冷的說:“你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說這番話嗎?”
她得意的笑了,走到我身邊,低低的在我耳邊說:“權禹王孔武有力…”
我不動聲色。
“我已紀懷孕了…”重要的是這句話。
我臉上保持著平靜的表情,心卻被狠狠地剮上了一刀。
皇帝每天都會到小雅齋來,帶著討好的愧疚的表情。
我對他冷漠不語,他說的話也不回答,但是他依然毫不在意,沒有任何惱怒的味道。
可是我知道皇上可以一天兩天容忍我,卻不能是一輩子。
我想起了鏡明的話,那麼,如果榮華富貴也是我一輩子的事的話,如果榮華富貴也是一種幸福的話,那麼我隻有狠狠的抓住最後的一點幸福不放手。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等到第五天時我低低的叫了一聲“君上。”
他仿佛得到什麼賞賜般,幾天以來抑鬱的神色馬上舒展開來。
是夜,皇上宿於小雅齋。
第二天,皇上親自執筆寫冊書,封號“帝貴妃”,並規定其身份淩駕於以往“皇貴妃”之上,搬居雎鳩宮。
尊貴的不是“貴妃”的品級,而是以“帝”的封號。那一年,我十五歲,而皇帝已經四十六歲了
晚宴
我在太後的殿外已經跪了三個小時了,夏日早上的太陽也很毒熱,火辣辣的曬著我。有幾次花濺淚端來水給我,我都揮揮手讓她拿走了。
我不是做給太後看的,是做給皇上看的,是做給這後宮大大小小的妃嬪看的,我孝道已盡。
太後現在一定咬牙切齒的恨著我吧。
她一定不懂自己的兒子是怎麼了,為什麼偏偏執著於這對兒母女;她一定也不懂為什麼一向守孝道的兒子這次竟敢公然反抗她的命令,將我封為帝貴妃;她一定在想後宮那如雲的美女,溫婉可愛的,家世上好的女子那麼多,為什麼偏偏選中了在她看來身份卑微的我。
皇帝,皇太後,皇後,皇貴妃。整個後宮中隻有這四個名位可以冠以“皇”字。那麼帝貴妃呢?淩駕於皇貴妃之上?是不是什麼時候也將淩駕於她皇太後之上?她一定在想我何德何能,隻是一夜侍寢就被皇上賜與這獨一無二的封號。後宮四妃哪個不是家世上乘且為皇室誕下了皇子?而我呢?隻不過是個一直寄養在宮中的黃毛丫頭罷了。
可是她不懂的是皇上自從登基起就是皇上了,不再是她的兒子。皇上說一不二,皇上至高至重的權威不容得任何人去褻瀆去反對,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母親。
瞧,皇上上完朝匆匆忙忙的趕過來了。
他伸出手親自拉起我,一臉的關切和心疼。
而我就勢暈倒在他懷中,眼睛噙滿淚水,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您的母後是怎佯對待您嬌柔的寵妃呀。
皇上是有怒氣的,但是於情於禮他是無論如何不能對自己的母後不敬的,於是隻能用更多的關懷和賞賜來彌補對我的虧欠。
他將我輕輕的抱在床上,為我蓋上了梨花薄紗被,親自喂我喝水。
他說:“這幾天不要去給母後請安了,等她老人家氣消了再說吧。”
我略帶稚氣的問:“那怎麼行?”
皇上笑了,寵溺的拍了拍我的頭,說:“怎麼想自討沒趣嗎?”
我低頭微微的笑了。
皇上看得有些呆了,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看著我說:“你真是個小妖精。你娘也像你這樣笑著,卻隻是嬌羞,不帶你這麼多嫵媚。”
我睨著皇上說:“這樣不好嗎?”
皇上把我抱住,從我的額頭向下吻著,聲音有些低喘,“喜歡,男人都喜歡,朕喜歡…”
***
皇上走了,我穿著褻衣坐在梳妝台前梳理披散著的長發。
鏡中的美人木然著一張臉,絲毫沒有歡愉過後快樂的表情。
我突然想起以前那個總是在梳妝鏡前興致勃勃裝扮自己的小女孩,有些委屈。是不是一切都無法挽回了…我伏在桌上肩膀微微抖動,卻壓抑著不敢哭出聲來,不敢讓宮人們聽見。我是主子,即便他們忠心耿耿,我卻不能在下人麵前露出絲毫的軟弱…
我哭了會兒,擦幹了臉上的淚痕,又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拍了拍手,花濺淚就進來了,我吩咐說:“備水,沐浴。”
整個後妃中隻有我享此殊榮,無限時的供應熱水和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