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澤說完那句話以後出了病區, 沒一會兒回來了,很細心地帶回來了暖手寶和保溫杯,還買了一袋蘋果,魯呈安笨手笨腳地削了一個,被莊澤嘲笑手殘,接過來削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塞進了簡徵的嘴裏。
魯呈安摸了摸簡徵的額頭,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簡徵虛弱地笑了, 抬手輕輕捶了他一拳。
三個人相處的場景溫馨自然,沒顧聿行什麼事,也沒人理站在門口的他。
留在這裏也毫無意義, 顧聿行轉身離開了病房。
醫院門口等著的司機迎了上來:“顧總,現在我們去哪裏?”
顧聿行沉默了片刻。
他本來今天住在愛莎大酒店的, 這次來際海市的行程一共三天,視察分公司屬意要拍的一塊地的動遷情況。
“去東江花園。”他低聲吩咐。
闊別了將近半年, 小區還是一如既往得整潔,青石磚鋪就的主馬路兩旁,應景地放著兩排爭妍鬥豔的菊花,保安正整隊在巡邏。
電梯是入戶的,在密碼鎖上按下了那個熟悉的數字, 門“哢噠”一聲開了,一股輕微的粉塵味道撲麵而來。
燈亮了,他站在原地往裏看去, 客廳的擺設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樣,沙發上躺著一根毛毯,茶幾上的平板電腦和雜誌淩亂地堆著,餐廳門口的地上扔著一張銀行卡,正是他走以前給簡徵的。
要不是地板上有薄薄的一層灰,這場景就好像主人在下一秒就要回來似的。
他有點疲憊。
莊澤的話,在他腦子裏再一次一閃而過。
“你現在還來際海找小徵做什麼?”
其實,照正常的行程來說,他並不是特意來找簡徵的。從十月份開始,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就陸陸續續來際海市出過兩三趟差,每次都停留兩三天。
際海分公司是他的大本營,他對大本營的經營現狀多一點關切是正常的。
他這樣告訴自己,也這樣暗示了特助以此安排他的行程。
可現在,他才發現這其中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隱藏心思。
他想要在這座城市偶遇簡徵,順理成章、順水推舟地繼續他和簡徵的緣分。
這半年來,他做了很多事情,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急切冒進,手段比起以往也越發淩厲陰險。他利用飛城百貨的一起傷亡事故在背後推波助瀾,導致了全國二十三家飛城百貨因為消防、安全隱患停業整頓,給四處擴張、現金流緊張的飛城百貨給了重重一擊,主營飛城百貨的沈東放為此徹底失信於顧錚,被踢出了董事會。
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在看起來安分的沈東放隨時都還有機會反擊,他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痛打落水狗,讓沈東放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而不是想這些腐蝕心智的情情愛愛。
但是,在車行重逢那麼狼狽的簡徵之後,所有的理智,仿佛在那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離開之後,簡徵居然會過得這麼慘。
在他想來,就算簡徵死強著和家裏鬧翻,他留下來的這張卡和房子也足夠簡徵在際海市過上安定的生活;在他收拾完沈東放以後,如果他對簡徵還有興趣,他可以選擇在際海市不經意地偶遇簡徵,以簡徵對他的迷戀來看,說上幾句好話就足夠讓簡徵再次黏在他身旁,兩人再續前緣毫無懸念。
事情怎麼就忽然變成這樣了呢?
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他反複地問著自己。
天太晚了,該休息了,今天一天都泡在簡徵的事情上,明天的行程會很緊張。
臥室的床上都是灰,肯定沒法睡了,顧聿行打算把客廳的地板擦一擦,先暫時對付一晚。
到了衛生間一看,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浴室的鏡子四分五裂,上麵還有黑褐色的血跡!
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心髒被撕開了的痛意。
顧聿行一個晚上都沒睡好,夢裏都是鏡子那猙獰的裂縫,還有大片大片的血色,簡徵的臉隱藏在那篇血色中,漸漸地好像被抽幹了似的,變成了一張閃著青光的白紙,又漸漸化作了碎片,消失在了虛無的空氣中。
醒過來的時候才不到七點,他的腰被硬邦邦的地方硌得生疼,翻了個身,忽然看見沙發底下有一小塊黑黑的東西,順手撿了起來。
是一塊歪歪扭扭的巧克力。
那天簡徵和他吵架,一個人喝得醉醺醺的,帶了一袋巧克力給他吃,兩個人在沙發上做了一回,滋味和那巧克力一眼甜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