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沒這般失態過,近乎扯著嚴涼的袍角呼道:“你不能殺我!我是衛朝宰相!我不能死!你也不能抓我去十八層地獄受刑!”
嚴涼嫌惡的掃了王相一眼,微俯身看著他道:“可是你死後就會去,落到和常歡翁主一樣的境地。除非……”
“除非什麼?”王相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連忙追問。
嚴涼卻不急著說,而是看了眼王相身邊的眾人,道:“你讓他們退開,我再告訴你。”
王相略有遲疑,偏頭看了眼容娘。
嚴涼嘲笑:“怎麼還怕容娘殺你不成?有我在這裏,她不會動手。”
王相這才鬆開嚴涼的袍角,讓眾人攙扶他艱難的站起身,擺擺手,揮退他們,忍著心頭叫囂的恐懼,咬牙道:“你說吧。”
嚴涼的袍角被王相抓出一手褶皺,他厭惡的瞥了眼,眼中含雪,唇角卻含笑,無形中一股壓迫的氣勢讓王相難以招架。
嚴涼貼近王相耳邊,低聲道:“地府講究功可抵過,王相若能立功,自然過錯可消。我以豫京城隍的名義,給你兩條路選擇。”他徐徐道:“第一條路,你可以不聽我的,繼續我行我素,將來等著你的多半是死於非命,再和常歡翁主於十八層地獄相會。常歡翁主要在那裏受兩百年酷刑,自然等得到你。”
王相不禁打了個寒噤。
嚴涼繼續道:“第二條路,想辦法將淮南府與浙江府的二十萬駐軍交給杉欽玉指揮,助他領兵抗擊異族。”
王相瞪眼道:“這不可能!”
嚴涼冷笑:“既然如此,那你就走第一條路吧。”
王相瞠目結舌,臉色灰白。
嚴涼從容說道:“讓你這主和派的領袖去主戰,似乎的確為難你了。不過,想要調動那二十萬駐軍,對你這一手遮天的宰相來說,卻並非難事。”他頓了頓,含了一縷鄭重的警告道:“王相,鹹禎帝封我做城隍,就是為了死後不落在我手裏。可惜他不會考慮你,你死後卻是會落到我手裏的。我想怎麼折磨你就怎麼折磨你,你怕是想都不敢想吧。”他冷哼一聲,道:“趁現在還有命活,趕緊自救吧!照我說的做,給國家百姓立下功勞了,來日就是到了我手裏,我也不能公報私仇!”
話落,嚴涼轉身而去。黑色的鬥篷融化在漆黑的夜色裏,背影像是一座無比沉重的山巒,仍舊壓在王相的胸口處,令他宛若窒息,大腦空白,驚恐交加的不知該怎麼做好。
容娘陰惻惻笑了起來,對上王相驚恐的目光,幽幽沉沉道:“城隍爺統領豫京眾鬼,我不能忤逆他,所以今晚先放過你。”她的身影慢慢化為一團黑霧,在消失的前一刻,聲音輕輕散開,如咒語般回蕩在王相的耳邊:“真是可笑,是今上自己容不下城隍爺,卻要你給他當劊子手,沾了一手罪孽。王呈繼,連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容娘消失了。
嚴涼也不見了。
小巷裏重新安靜的像是沒有一個人。
深夜無盡的黑暗是那麼黑,像可怕的死亡一樣,要吞沒巷子裏正恐懼的人。
不知哪裏有貓頭鷹發出倉惶嘶啞的聲音,如磨在沙礫上似的粗嘎難聽,睜著一雙捕獵者所擁有的泛著綠光的眼睛,從頭頂的一棵棵樹上掠過,直勾勾盯著樹下的王相。
王相怔怔許久,驀然力氣盡失,癱軟在地。
他的侍衛們連忙撲過來攙扶他,這才發現他的衣領全都汗濕了,被冷汗濕得透透的,風一吹,黏膩的粘在脖子上,如容娘那雙鬼手在掐著他、勒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