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大雨突然傾盆而下,如同為了衝刷什麼洗不幹淨的東西一般,打落在宮外的大紅色燈籠上,竟是有了一絲別樣的淒慘迷離。
今日是上元,若是在往年,怕又是滿宮牆的火樹銀花和歡聲笑語。
隻是在經年的這個上元節,宮裏卻是格外的有些沉重。
陛下失去了第一個皇子,廢皇後娘娘被陛下賜死,這種日子如何能夠歡樂得起來?
一陣陣恭敬而急促的腳步聲在宮裏穿梭不斷,交頭接耳瞬間也被雨水與大風打散。
一個霹靂下來,落在那原本宮中之人敬仰無數,如今卻避之不及的宮殿上方。
在外頭的太監宮女頓時冷色一白,好幾個人嘴裏嘀咕的叫罵了幾聲便趕忙離開。
不知怎麼的,他們竟是從這個裏頭覺得一絲慎人的氣息,讓他們心裏沒來由的生出一種恐懼。
“你說這白日頭還日頭高照,喜氣洋洋,夜裏怎麼又突然陰風陣陣,寒氣逼人了啊?”一個宮女小聲的嘀咕,雙手不停地搓啊搓。
“我怎麼會曉得?你快別多說了,陛下不是已經禁止說這事情了嗎?”另一個宮女一聽旁邊的人說這個事情,頓時身子一僵,臉色也有些許不自然起來。
早曉得就不和這丫頭走一塊兒了,怎麼這般口沒遮攔?
若是惹禍上身了,可別扯到她的身上,更何況,她心裏也著實有些怕得緊啊。
搖了搖頭,宮女眼裏閃過一絲固執,若是在雷光下看,還能夠仔細得看出裏頭的一絲絲幹淨。
在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裏,還能夠有這樣心,確確實實也是不多的。
“秋蓮,你說,皇後娘娘會不會是被那個徐貴妃陷害的啊?”想了許久,宮女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自己心裏想的。
猛地打斷了還想說什麼的宮女,名叫秋蓮的女子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夏荷,你快別說了,我曉得你是覺得皇後娘娘當初救了我們一命她是好人,但是,你要曉得,這知人知麵不知心,真的要是她有心害人,還會讓你這種丫頭看出來嗎?”
說到這兒,秋蓮頓了頓,鬆開了捂在夏荷嘴上的手,心裏還是有些不落忍,這個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傻了些。
“以後這些事可萬萬不能再提,你方才給她上了一炷香,燒的那個黃紙包,可已經違反了宮裏的大忌了,還不是趕緊走,要是讓高公公曉得了,你我的性命可還要不要?”臉色沉了一些,秋蓮一把拉住夏荷的手,將其往外拖。
眼見著兩人就要離開鳳儀宮,夏荷再次扯了扯秋蓮的衣袖,“秋蓮,你說,皇後娘娘一定是個好人吧?”
秋蓮的臉色有些發白,她是真的不知道這個丫頭這般執著於這個問題上哪般。
但她曉得的是,要是再耽擱下去,不說會不會被人發現,但肯定會進不去歇息的。
當下猛地點了點頭,“是是是,你說什麼都是。”
“真的啊?!”宮女有些嬰兒肥的臉頓時一揚,眼裏的悲戚也少了,“如果皇後娘娘真的是個好人,那黃符肯定能夠保佑娘娘來世投個好人家,我告訴你,那個黃符可靈驗了,是我進宮前救下的一個道法高深的老道士送給我的……”
“走啦,走啦,還說!”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鳳儀宮中,原本早就該死去的人,此刻還睜著眼睛,隔著被雨打濕,漏了風的窗子靜靜地望著她們遠去的身影。
不,準確來說,不是葉嫋嫋,而是她的一縷魂魄。
望著那地上躺著女子,葉嫋嫋眼裏終究還是閃過一絲悲哀。
十年了,她把心放在那個人的身上,把身鎖在這個原本就不屬於她的後宮裏,怎麼最終還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當初自己的祖父,兄長被謀反罪名而控之,葉家一百二十一人,男女老少,府中下人,皆沒有逃過一死,斷頭台上,灑下的是葉家的血,戳的是她葉嫋嫋的心。
如果不是方才完顏傲寒說的那些話,她當真會以為是祖父兄長謀逆而為。
畢竟當初她在乾清宮外跪了三日後,給她看到的東西是如此的確之鑿鑿。
就差最後葉家謀逆的人裏頭再加上她一個葉嫋嫋了。
當初的他,說了一句,皇後久在深宮,該不知此事,歸去不言。
現在想起來,何等諷刺,她竟是向一個要她葉家一家性命之人跪拜,向他心存感激!